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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兰山君对着札记,却无从下手。她静静的坐在书案前, 不敢提笔。

她无法写下自己让郁清梧弑师的事情。

如何提起呢?

难道要写:于盘虬之根蜷紧他的颈项,用盛夏之叶掩埋他的尸体吗?

她叹息一声,站起来,支开窗户,探出脸去,闭上眼睛感受吹过来的阊阖风。

——还望郁清梧不要介意她的逾越。

他好像也并不介意。

兰山君迟疑起来。

她总觉得,他对她, 有一股莫大的容忍。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是理所应当, 即便是她今日激动之下说出弑父的话, 他也没有反驳她。他甚至是愧疚的, 好似将她卷进了这么一桩事情来, 他就是个罪人了。

这般的人, 让她怎么去写呢?

她吹了一会凉风,重坐下去, 再提笔, 竟有些想把他的一生写尽的念头。

她想,她将是最能见证他一生的人。她也是能问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人。

她笔下的郁清梧, 是最真实的一面。不论别人怎么说,他在她的心里, 是独一份的清白。

她不是史官,不会写传记, 但却会写札记。她可以将他的一点一滴, 一言一行, 都记在自己的札记里, 她此时还不能在纸上提及郁清梧三个字,但她一定要在卷首写上:梧桐树郁郁苍苍,我在山中歇脚,观其一生,故此记录。

她曾经看过他六岁到十六岁的札记,如今,她想为他把十七岁到三十岁之间的札记续上。

若是十年后,他们还没有死,那她就把札记给他看,“瞧,我眼中的你,你的一生,正是如此的。”

他的一生啊……

她提笔,在札记写上:“元狩四十八年八月,我窥见了一棵梧桐树的纠结与痛苦,我窥见他被砍掉树枝,只留下树干,逼着做山间的孤臣。我窥见他为了伸上云霄,扎根客土,将自己本该延漫而出的虬根扭断,转身与其他大树争光,争斗不断……”

她深吸一口气,停顿许久,一笔一划写道:“元狩四十四年……他离开故土,截断自己的根,想要种在其他的地方。”

“元狩四十七年……世事变化无常,天地风云已换……”

“元狩四十八年,我看见他砍下的诸多枝叶,弯腰捡起,准备用它们建一座屋子,筑一个家。”

她写完最后一句,回神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却畅快得很,整个人都痛快了一些。好似什么压在心里的事情终于得到了释放,她实在是高兴。

她郑重的将札记重新整理,修订,收好,锁进箱笼里,把钥匙放进枕头下,跟赵妈妈道:“不要动它。”

赵妈妈哎了一声,笑着道:“姑娘瞧着很是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兰山君躺下,摇摇头:“不算是喜事,却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

赵妈妈就不问了。

六姑娘的心事,她们瞧得出是有,却到底是什么,便一点也不懂了。

她只能拿过扇子过来为她扇风,道:“那就好,心事就好像山上的石头,解决掉一件就掉下一块石头。但也不能都掉完,不然心中空落落的。”

兰山君好笑,“还有这般的说法呢?”

赵妈妈:“是啊。”

她道:“奴婢为您揉揉头吧?您晚间总是梦魇,半夜惊醒,常年下去可不行,仗着您今晚心情好,老奴多一句嘴,还是要吃药缓解,都是能治的。”

兰山君却摇头,“不用啦。”

她这是心魔,吃药是没用的。

赵妈妈无法,只能点头。但第二日到了寿府,她却偷偷将钱妈妈拉到一边,把事情说了,“本我们这般的人,是不该多嘴的,只是从去年十一月回来就一直如此,夜夜如此,这怎么能行呢?”

她道:“钱妈妈,说句逾越的,我们姑娘将您当亲祖母一般,真心得很,您说的话,她肯定是听的。如今我家姑娘也已经跟郁大人定亲了,再过半年便能出嫁……她即便是不喜欢那个家,也能在这个家调理身体。”

钱妈妈闻言,着急道:“你这个老货,怎么也不早说。”

赵妈妈:“虽姑娘对我们好,但却不敢将姑娘的事情胡说出去。”

钱妈妈就拉着她的手道:“我一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她拍着胸脯道:“山君姑娘听我的,你放心吧,我准能让她看看病。”

赵妈妈擦擦眼泪,“那我就放心了。”

钱妈妈很有谋略,先不动声色,只叫郁清梧来,道:“郁少爷,昨日的菜地,你是不是浇多水了?”

郁清梧顿时噤若寒蝉。

钱妈妈:“哼,今日早间我去,那小菜苗才多大,活生生就被你灌死了,我才种下去没多久,你便连它的根也拔了起来!”

郁清梧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怪它根不深,怪它不会叫唤。”

钱妈妈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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