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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陆菽(七)
皇帝是怕狗的。孙节把狗交到他手上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让这畜牲冲撞到皇帝。岑先见状,也是一愣,顿时顾不得自己先前要陈的情了,就这么跪着,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但他还是没有赶上。
鸯低低地叫了一声。
那大狗扭动着身躯,钻进了徐鸯的御案,又猛地钻出,在桌下探出半个头,然后冲着徐徐鸯先是一惊。但当这狗温热的爪子踩在她的脚边,那毛绒一般的感觉紧紧贴上她的大腿时,胆怯反而不见了。
就像是她与卫崇重逢的第一面。
霾一般的感情就像是见了光,飞一般地消退了。
恐惧的确如同附骨之疽,早便紧紧缠住了她的心绪。但,当她真正抬眼去面对时,这阴徐鸯犹豫片刻,还伸出手来,回忆着陆菽的手势,回忆着自己小时与那只狗的相处,要去摸摸那狗的头。
无奈这狗实在太亲人,一瞧见有人要摸,恨不得把身子立起来顶上去似的。于是,又把她吓了回去。
她抬眼,看见堂下二人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
“无妨,你继续说。”她清了清嗓子,又对孙节道,“你先把这家伙带下去吧。”孙节拉着狗,一步三回头地退到了殿外。
“......陛下还记得,上个月月底,徐将军带兵出征的前一日吗?”岑先方回过神,道。徐鸯一时没有说话。她当然记得,但是这近一个月以来,战局几番变化,哪怕只是上个月,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也是好一会,她才回想起来那个蒙昧的夜。
“孟尚进宫那夜?"徐鸯道,“那夜你不是没在章德殿侍奉吗?”“是的。陛下竟还记得小人那日......"岑先吸了吸鼻子,把腰弓得更低了,“那日小人是随宫卫一齐在巡视,那几日,因是要打仗了,陛下下令让宫中严防死守,所以有些内侍也被分到了巡视的事务--小人就是在章德殿宫墙外巡视。
"
“怎么了?”徐鸯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你不必讳言。”“不是发生了何事。"岑先道,“是小人撞见了一个人一一一个偷偷潜入北宫,藏在章德殿檐上的人。”
话音落下,岑先没有再说下去,但徐鸯的呼吸却是一滞。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光明正大地爬皇帝的屋檐?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临行前一夜来见徐鸯,也是卫崇做事的风格。只不过,这回他没有进殿来,只是在檐上呆了片刻。
他难道不敢吗?不,没有什么是他卫崇不敢的事情。
这一瞬间,当徐鸯慢慢地翻开那一夜的夏风,翻开她与孟尚的几段交谈,仿佛也置身于那昏昧温柔的月光之中,看见自己在殿中一口口地抿着酒,而卫崇就在不远处,静静地守在屋檐上。
他听见了她说的话吗?又或是,只是瞧着她难得宁静一回,不愿打扰?这一隅的温情。
徐鸯确信,那一整夜,她没有说过一句卫崇的坏话,但也许正因此,卫崇才没有打破这样的卫崇,确实让人觉得陌生起来。
她回过神来,看见岑先还跪在殿前。
头一回,徐鸯生出了些许犹豫。以往,就算是再不愿面对的事情,她也会逼着自己去问清,去看清,但这一回,哪怕只是问问岑先是否见了卫崇,仿佛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毕竟卫崇还困在临州。她已经有十日不曾收到卫崇的消息了。“.....你发现了他,为何当时不曾报给朕?”徐鸯问。
“不是小人发现的徐将军。"岑先道,“是徐将军把小人‘唤’了过去.....是徐将军说,有话要嘱托小人。”
又是一阵死寂。
岑先--便要烦劳人家替他传话的模样。
不难想象,卫崇那吊儿郎当,随便抓了一个宫人一-或许也不是随便,他大抵是认出了他或许还不觉得这样是不恰当的......念及此,徐鸯没忍住,低头嗤笑了一声,摇摇头。不会同你计较的。"她缓声道,"他说了什么,你一字一句,都复述给朕听就行。"你放心。不管是他给你托付了什么话,又或是托你做了什么事,只要不伤天害理,朕闻言,岑先抬起头来。许是看见徐鸯的面色果然平静,才依言,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南宫的,找了你好一阵'......"
“是.....当时是小人在单独检查偏殿的角落,然后徐将军就跳下来.....他还认得小的,说"唔。”
徐鸯这一点头,于岑先而言,无疑便是一种默认。
欢的神秘人。
什么人会知道他来自南宫?除了管理宫务的官员、皇帝,只有一个人一一却非殿那夜承当然,现在细想,可知那夜恐怕不是“承欢......而是“犯上”了!岑先又吞了吞口水,才结结巴巴地继续说:
“小人当时吓了一跳,然后将军说:‘不许叫哈,我有事要托付你,是看你还算稳重才把事情交给你的。
”
“然后你就应下来了?”徐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