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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苒从不知道,原来秋日的池水会那样冰冷刺骨,能轻易剥开她的皮肉,切割她的肺腑,以及,让她的一生就此结束。

洛清苒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她终于摆脱了胸口沉闷的钝痛和那股让人生厌的土腥气。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成了一只水鬼,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所以才能不受任何拘束地在水中游荡。

但洛清苒哪里都没有去,只是一直抱膝坐在昏暗寒冷的水底,紧闭着双眼,不敢再去看那些无处不在的池水。

她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水中,但深植于心底的对水的恐惧一直如影随形,让她像是被某些不可见的锁链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某一日,洛清苒隐约听见水面上传来嘈杂的声音。有许多人聚集在了岸边,不知正在吵闹些什么。

片刻之后,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混乱震荡,热闹的波澜裹挟着落叶一起向远处欢快奔去。

它们玩得越尽兴,洛清苒的身子便因为恐惧而蜷缩得越紧。

可待它们走远,最后一丝涟漪终于没了踪影,洛清苒莫名鼓起勇气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隔着浑浊的池水,她看见了一个模糊的月白色身影。

某种无言的直觉在洛清苒心上缓缓叩响,指引着她强行按捺惧意,凝神朝那抹身影而去。

不知不觉间,她便离开了黑沉的水底,看见了林瑶。

浓重沉郁的心疼卷土重来,洛清苒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因为被污蔑与人私通,近日林瑶的情况很不好,不仅消瘦了许多,面上还总是带着浓重的疲惫与忧愁,但那口气到底还没有散尽——林瑶和洛清苒都在努力设法为她正名。

可此刻林瑶眼下乌青,发髻凌乱,月白色裙衫上也沾满了脏污泥水与血迹,狼狈不已,已经全无平日里温柔美好的模样。

最让洛清苒心口发紧的是,跌坐在地上的林瑶双目无神,神情绝望,似是已经了无生气。

洛清苒连忙奔过去,怕碰疼她的伤口,只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林瑶单薄的肩。

“瑶瑶,你醒醒,你看着我……”洛清苒眸中盈满清泪,难掩哽咽道。

听见洛清苒的声音,神情麻木的林瑶才终于回过神来。

两行热泪从她漂亮的眸子里滑落,她失声痛哭道:“她们……她们说要验身,在祠堂里扯烂了我的衣裳……”

“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可她们说我已经失贞,是为不洁。她们把我和很多石头塞进那猪笼里,将我沉了塘……”

“我没有做过辱没门楣的事,”林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断重复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洛清苒心口胀痛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强撑着回应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们干干净净的,是她们说错了。”

看见散落在一旁的绳索、石块和猪笼,洛清苒满腔愤怒却无处宣泄。

林瑶的父亲是从三品官员,她是享誉京都的高门贵女,却还是被宗祠的私刑剥夺了身为人的尊严和鲜活的生命。

若自己和裴知砚的秘密暴露,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吗?即便她是被人陷害,她也会因为不洁而被残忍地塞入猪笼沉塘吗?

林瑶从未与人私通,她绝不该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被害死。

那她呢?她与裴知砚并非夫妻却做了男女欢好之事。难道她就该因此去死吗?

洛清苒颤着手扶着浑身湿透的林瑶,一遍一遍地安抚那些激烈得几乎要让林瑶承受不住的汹涌情绪。

洛清苒还欲继续宽慰林瑶,却察觉林瑶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转而有些用力地抱住她,在她耳畔哑声说:“清苒,你一定要比我过得好。”

话音落下,林瑶松开了怀抱,随即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池塘。

“瑶瑶!”

变故发生得太快,洛清苒当即伸出手想要拉住林瑶,可只来得及感觉到潮湿的衣角从自己手中掠过。

落水声响起时,洛清苒紧跟着想要跳入池中救回林瑶,但好似有什么无形的障碍将洛清苒拦在了岸边,无论她如何焦急尝试都无法靠近池水。

“别拦着我!”

“求你了!让我救她!我可以救她的……我可以……”

眼看着林瑶的身影逐渐沉入水底,洛清苒又急又慌,却被困在原地,无法再往前哪怕一步。

那抹月白色彻底消失后,沉重的哀痛不断捶打着洛清苒的心口。她跪坐在岸边痛哭不止,断线的泪水不断滑落,却很快便消散无影,落不到实处。

一阵温柔的风拂过脸庞,就好似……有人替她拭去了泪水。

*

初春时节,庭中新芽渐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轻动作探了探洛清苒的额头。

感受到久未消退的灼烫,床边的人眉间微蹙,随即从袖间拿出一个白玉瓷瓶,从中倒了一粒药丸,妥帖地喂洛清苒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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