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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用午饭,倒也不急。”
吃了午饭,又休息了半个小时,他才开始处理买被褥的单子。
这个单子着实难评,但好在还有限时特价市场——毕业季的学生跳蚤市场。
这次他去的是南联大,本校。
他们学校每年开学的时候会以350的价格卖给学生一堆东西,里面就包括两条三斤重的被子。单用是春秋被,叠起来用是冬被。
毕业时候很多学生不愿意带被褥回家,就会以极低的价格直接卖掉。
甚至宿舍楼下就有专门收旧被子的人,一条三斤重带被套的春秋被,只要十几块。而在外面,一斤新棉要十五块,二手也得十来块。
跳蚤市场上果然有卖被子的同学,每人两条三斤重的春秋被,一宿舍八条,一百四拿下,还赠送了四个枕头和两条薄毯。
之所以这么便宜,可能也有几乎没怎么清洗晾晒的原因。
看着这些睡了四年的旧被子全处理了,摆摊的同学笑得露出牙龈,他们还商量去哪儿搓一顿,全当散伙饭。
而江济堂看着被单枕套上的油垢,用套了手套的手塞进麻袋里。
也巧,那个宿舍还卖旧衣,里面有四件军大衣。
“五十一件,买大衣还送护耳帽。”守摊的男生伸出五个手指,眼睛一直往江济堂口罩外的五官上飞。
这里有很多收旧被子旧衣的大娘大爷,男生以为江济堂也是一样。但只看这张脸,实在不像做这种倒腾生意的。
而江济堂呢,丝毫不在乎自己会给师弟师妹们留下何等印象,淡定伸出屠龙刀:“四件军大衣,送护耳帽,一百。”
“成交!”男生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拿起衣服就往他这里塞。
“……”
他是不是喊高了?
到此,两百四全部花完。
等回到家,两点都不到,他便将被单和枕套都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里洗涤带烘干。衣服和薄毯则挂在阳台上,开启紫外线射灯杀菌模式。
从小到大,他没少用旧衣物旧玩具和旧书,但从来不觉得窘迫。因为江女士会将那些旧物清洗得极干净,并且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他不觉得那些东西旧,只觉得自己是被深爱着。
八条八成新的棉被,四件厚实的棉大衣,还有随赠的被单、薄毯、护耳帽和枕头,它们填满两个编织袋。
江济堂一手一个提着就去交单,他一脚迈入黄沙漫天的西北,抬眼看去全是矮小的黄土房,刮来的风都刺脸。有个瘦高青年瞪大眼睛看着他,嘴里叼的野草根都掉下来,这人的头上便写着‘村民’。
村民看着像是人嫌狗厌的街溜子,但对家人却极好。东西一拿出来就往父母和妻子身上套,一点不在乎自己冻得裂出口子的脸和手。
“快穿,这可是好东西。”
“妾时常在家,郎君在外行走,郎君穿吧。”
明明是夫妻,拉扯的时候却羞红了脸,眼神都闪躲。
江济堂靠着歪腿的桌子,看着那两人含蓄地秀着恩爱。
“贵人喝口水。”老妇人捧出一碗生姜糖水,带着浓浓姜味儿,有些浑浊。江济堂瞧着豁了口的土陶碗,拿起喝了。
甜味有点儿淡,还有股泥沙味,这是本地水的滋味,和江南全不一样的滋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这样艰苦的水土养出了这样坚韧的人。
碗才放下,老妇人又满上,生怕怠慢了贵客。照样是生姜糖水,这个天气能解冻驱寒,是穷人家的药和滋补品。
他正要谢绝好意,就看到老汉从门外来。他空手出门,进来却提着鸡和鱼,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像是要招待他。
你瞧,他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却变成他们座上的贵客。
所以为什么不做呢?
他爱极了这样的感觉。
“小子不懂事,这么多厚实被子和衣服哪是一百多枚铜钱能买的?先生用餐了没有,留下吃顿便饭吧。”
“不了,”他摆摆手,“我还有事儿。”
“先生就这么走了,老汉心里难安。”
江济堂依旧是笑着拒绝,他将第二碗姜茶也喝了,只留了点沉底的渣子。
“几位别送了,再见。”说完他便转身进入黄沙中,狂风卷着沙砾,睁不开眼,风沙中的影子越来越淡。
村民一家站在门口探着头,一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将门合上。结果他们在桌子上发现了一盒膏药,雪白如羊脂,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主人之前还买了冻疮膏?”
“快过期的,便宜。”
他本来只是顺手揣着,不一定给,谁让主人家这么热情好客?
黄金眼还是不懂主人甘于平凡的快乐,但从这些被帮助的贫穷者的身上,它看到了粗糙质朴的真心。
他们拥有的太少,满足基本生存所需的物质,再给与尊重,就能得到他们的真心感谢。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