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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人相食的噩梦。

一人之梦,可笑。

一家之梦,可念。

一城之梦,可思。

一郡之梦,可怖!

朝廷对异梦争论不休。

有一部分梦中受灾最重的地方,有不少有余力的人,已经开始组织民众挖库储水,或者开始大肆存粮。还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商讨搬迁。更有的地方,则大张旗鼓,开始求神拜佛,希望龙王怜悯、神灵庇佑。

但,还有更多人一时惊恐,却并不怎么相信。

因为在这一夜之前,江左一带,雨水异常充沛,连绵地下了好久的雨,甚至有洪涝之象。官府都已经提前开始组织人手,准备修补堤坝,挖排水渠了。

还有一部分地区,白天还在暴雨倾盆,人人都抱怨担心庄稼被泡坏。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转为大旱?

直到,江左各郡,都有地方,陆陆续续地传出了骇人听闻的传言。

江北郡,安广县,张家村。

天刚亮不久,张老汉扛着锄头,叫醒大儿,揣上糟饼,准备去往田地。

路上,却遇到大户家正在出殡。大户的老爹,在床上病着挺了近十年,也烂了近十年,终于死了。

孝子贤孙哭哭啼啼,披麻戴孝,洒着纷扬纸钱,扛着成色上好的棺材,带着铁锹,吹吹打打,送出村去,要迁入祖坟,与其老妻合葬。

张老汉家的地,离大户的祖坟所在,不算远。

吹吹打打声,唱念做打,男干嚎女假哭,没有一丝眼泪的戏,张老汉听得厌烦。

抠了抠耳屎,转个身,屁股对着那家,就着唢呐声,有节奏地哼唱起“小寡妇上坟”。

唢呐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四野寂静。他荒腔走板的艳歌调,就格外醒神,连在那边坟头都隐约听得见几句。

换做以往,大户家非得揪着坟头唱艳歌的张老汉要“算账”,要“赔礼”。

但此刻,大户全家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纸钱落在昨夜暴雨后的烂泥地里,哭丧棒上的白纸被风吹得刺啦啦响。鸦雀无声。

擦眼角的蒜跌到地上,抹眼皮的姜黄砸在衣领里。

被挖开的坟墓中,老太太的棺材四周,爬满了白色的、正在蠕动的毛发。

它们从棺材的缝隙中钻出,如人的发丝,扭动挥舞,一下就顶开了沉重的棺盖。

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尸暴露在空气中。

干瘪的身躯丝毫没有腐烂,一如当年下葬时的模样,连尸斑都没有长出。

但,女尸暴露在外的褶皱肌肤上,长出尺长的白色毛发,宛如发霉。

“奶奶、奶奶长毛了!”一个童声叫了起来。

尚且不知事的六岁稚童,捧着哭丧棒,指着女尸,甚觉有趣:“像坏豆腐!”

话音刚落,天空骤暗,地生阴风。

狂风平地而刮,刮得大户家人人伏地,老太爷的棺材板一寸一寸被吹开了。

棺材中,新死不久的老头,脸色僵白,嘴唇鲜红,布满藓斑的脸上,缓缓地,拉一个极大的笑容。并就此定格于尸身。

活人笑不成那样。

就算是亲爹亲娘,也没人受得了。大户嚎叫一声,抛下妻妾子女,手脚并用,往外边跑边叫:“救命,救命——!”

但他的妻妾竟然跑得比他还快。大户家人、来出殡的各种雇人,更一哄而散。

唯有那年纪最小的六岁小儿,还捧着哭丧棒,茫然地站在祖父的棺材前,对着长白毛的祖母,不知所措。

张老汉听到嚎叫,见那行唱念做打的大户家全跑散了,于是带着他的憨儿子,走过去,抱起那呆小孩,顺眼往大户家的祖坟里看。

张老汉的嘴,从来没把门。

第二天,全村,乃至县里,都传遍了。

大户家的祖坟里,他亲娘长了白毛,亲爹死后乐开怀。

人人悚然。争相传言。一边害怕,一边还有人看热闹。

大户也顾不得找张老汉的麻烦,带着惶恐的家人,满县的神佛一一拜了过去。

但,没过几天,全县各村,又陆陆续续有人家,说发现下葬的先人尸首经年不腐,竟长出白毛,或者死后大笑不止。

在这些人家拜到第十八尊神的时候,财神。

财神管平安吗?但只要能是个神,他们就拜,总得有份情面?

连送子娘娘,他们都拜了呢!

于是,当日,也就是怪事发生后的第七日。

安广县的众神,立在神龛中的泥胎彩塑,忽然齐齐活转。

首先开口的是财神与送子娘娘。

青烟袅袅,很虔诚又不怎么虔诚的信徒,在蒲团上三跪九叩,哆哆嗦嗦地将金银投入庙祝手中。

财神爷突然开了金口。开合着釉彩的唇:【旱魃。旱魃已至,作祟。尸生白毛,死而大笑。先人作态,警示天下。】

送子娘娘抱着怀里的瓷器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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