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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药收回,从旁边抽来一个蒲团,跪坐在沈星溯身边,低声下气地问道:“二爷可还是在气恼着奴婢?身体重要,二爷总也要顾念着自己。”
沈星溯阴阳怪气道:“一个小丫鬟,也配得上让我记仇?”
地面的凉气虽隔着蒲团,还是隐隐地传上来。
沈星溯背对着她,墨发由青玉冠束起,露出修长脖颈,双肩宽阔却不复往日轻松平直,而是微微内扣好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沈星溯虽乔装出悠然自在的样子,可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还是将他出卖了。
燕洄转身将食匣打开,取出一碗温热的肉羹,用汤匙舀起递送到沈星溯唇边,柔声道:“二爷一天一夜未进食,身体怎消受得了,先用一碗汤羹好吗?”
沈星溯低眸,燕洄对上他的视线,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将汤匙向前递了递,浓郁的香味瞬间萦绕在沈星溯的鼻间,里面的鲜虾和碎肉色泽油润,令人食指大动。
他的喉结无声地动了动,最后却还是强忍着腹中阵阵绞痛将燕洄的手轻轻推开。
“你如实地告诉我。”沈星溯盯视着她,瞳孔紧缩,“你与陈崖落到底是何关系?”
陈崖落……
燕洄木怔了一瞬,这才想起陈崖落是释心师傅的俗家名字。
难道沈星溯还记恨她昨日当众拂了他面子的行径?
燕洄捧着瓷碗的手指颤了颤,没想到他会突发此问。
“陈崖落是个孤儿,你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对他百般相护?”
人多时还好,一到空寂沉闷的祠堂中,沈星溯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起燕洄扑在陈崖落身上的一幕,逼得他头痛欲裂,无法停歇。
眼前的少女显然这两日也未得安眠,低垂的眼睫下淡淡乌青,一手拢着长长的发辫落在胸前,压在玉兰刺绣的花样上,心事沉沉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是惯会敷衍哄骗自己的,每次发觉不对找她质问,她总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纂借口,而自己回回当了真。
就连此刻,她犹豫不决地还在思量如何用三言两语打发自己。
沈星溯浑身气血逆流,恨不得亲手抬起她的脸,将自己的辛酸和多年的一厢情愿倾吐而出。
可他多年身居高位早已不习惯去哀求旁人垂怜。
燕洄抬眼,见沈星溯眼波流动,似逡巡似探究,幽暗深邃的瞳孔犹如一汪溺死人的黑潭,而映照在水面上的她,不自觉流露出瑟缩心虚之态。
燕洄借着将瓷碗搁回食盒的机会躲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食盒盖子“嗒!”的一声锁紧。
燕洄也想好了说辞,将她与释心初次在华潭寺相逢,释心赠药和在张总管刁难自己时出现解围的情形徐徐道来,努力诠释出一位淡泊名利而又心怀大义的高人形象,暗忖可以暂时搪塞过去。
沈星溯眉头拧紧,不满道:“只这两件事就可以让你担下莫须有的罪名?你知不知道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
燕洄咬了咬唇,无奈道:“当时形势危急,二爷又……”她看了一眼沈星溯,见他眉眼冷肃,便略过这句话不提,接着道:“奴婢一时慌乱,就做出那般的举动,现下想来也是后怕得紧。”
空气陡然陷入沉寂,静得燕洄几乎能听到对方不甚平稳的呼吸声。
沈星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与陈崖落究竟什么关系?”
燕洄抬起头直视他,坦诚道:“二爷要奴婢发毒誓吗?只要能证明奴婢与陈崖落是只见过几面的生人,奴婢可以发一百个一千个毒誓,二爷愿意相信奴婢吗?”
她的眼神澄澈,语气中隐隐有恳求之意。
沈星溯忽然抬起手在她的左颊轻轻一点,“还疼吗?”
燕洄下意识摸了摸脸,触手温凉,还微微肿着,记起来昨日采萱为泄私怨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而睚眦必报的沈星溯也当场替她回敬了过去。
燕洄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他笑道:“谢二爷关心,奴婢没事了。只是二爷即便是不思饮食,也得先紧着处理伤口,若是感染化脓就麻烦了。”
对方语气真诚饱含关切,沈星溯终于松动,点了点头,却忽然伸手按住欲起身唤人的燕洄,沙哑道:“你为我上药。”
“可奴婢手脚粗笨,又不识医理……”燕洄讶异地看向他,直觉不妥,下意识便想拒绝,但见沈星溯跪坐在幢幢烛火前,表情明暗变化,眼神却很平静坚定。
燕洄知晓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去将炭盆推近些。
沈星溯垂下手,外袍缓缓下落,露出被洇染得暗红的里衣。
待沈星溯将里衣褪下后,结实挺拔的后背上布满大片青紫的瘀斑,其中不规则的破损处早已停止渗出鲜血,呈张牙舞爪的挫裂状,横亘在肿胀不堪的肌肤上。
他的伤比燕洄想象的更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