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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想顾白月一早就洞若观火,推究之下,更觉无花此人无所不用其极,“难怪都说七绝妙僧闻一知十,足智多谋,我还道他昏了头,临了下了一步栽赃陷害的臭棋。那时刀虽在我手中,但要拆穿无花'借刀杀人′的阴谋,总还有些法子。不想你们心意相通,他早算准瞒你不过,更算准了你会因他以死相逼的决绝,抽身止步,恐怕那山洞里的宝藏,也已经成为他囊中之物了吧?”顾白月笑而不语。
楚留香心情复杂:“你们二人果然心有灵犀。”两人正在叙话,有人裹着厚厚纱布,带着浓郁药草气味,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语气不善:“楚留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是无花。
他对楚留香的到来,似乎也早有预料,一脸敌视地说道:“这里不欢迎你。”
楚留香吃瘪,不过他想到之前在千岩窟的情形,从南宫灵身上学到了一招,故作难过地看向少女:“唉,算了,阿绿,我还是先走吧,再晚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了。”顾白月果然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对无花道:“哥,人家大老远来探望我们,这样冷嘲热讽,有违待客之道。”无花收起桀骜之气,眉峰都柔和许多:“我是怕他贼心不死,继续纠缠你。”
楚留香笑得很微妙,仿佛大户人家里正头娘子,轻睇争风吃醋的小妾:“大师,你又要当着阿绿的面,故意诋毁我了吗?能不能换点新鲜招数?”
顾白月轻轻睨了无花一眼,暗示他别再作弄楚留香了,又居中调解:“楚大哥,说起来你不信,其实哥哥最初是真心与你结交,你们一起泛舟游湖,松下听琴的那段时光,哥哥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一些,就连石观音命我们刺杀你时,他也曾想办法拖延。”
说到底,谁又能真正冷心冷肺,灭绝人性?楚留香颇受触动:“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济南城大明湖畔竹篱小院,吃到的那一席荷花宴。”顾白月道:“对了,你还不知道我们俩的真名吧?哥哥做了许多离经叛道的事,你再唤他大师也不合适了。幼年时,石观音为了误导我们,时常说我和哥哥同胎双生,他在母腹中抢夺了太多养分,我才发育不良,先天不足,她有一次喝醉,不慎露了口风,曾说我生父姓顾。我们小时候你啊我啊的混叫,也没个正经姓名,待到稍稍长大,识文解字之后,才给彼此起了能入耳的名字。”楚留香慎重起来:“听说真正的好友,都是从介绍姓名来历开始,我愿闻其详。”
无花垂眸不语,默认了顾白月的行为,少女主动伸手搀扶他,巧笑倩兮:“重新认识一下吧,楚大哥,我不是天工坊的阿绿,我是顾白月,他是我此生最爱重之人,名唤顾宴之。”
楚留香颔首:“原来是顾兄,不知你此后有何打算?”无花,不,应该叫他顾宴之,无花也好,吴菊轩也好,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由始至终,他心底也只认同这一个名字。
顾宴之淡淡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必再试探,你放心,我夙愿得偿,只当已经金盆洗手,此生绝不会轻易踏足中原武林。昨日种种,我既然做得出,就不怕受千夫所指,但你若要让我认罪伏诛,接受制裁,却是异想天开。若有要寻仇夺宝之人,也尽可以放马过来,只是不许牵扯上阿月。”
顾白月垂眸沉思片刻,已然有了决断:“虎兕出于相,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是我之过矣。”(注1)她坦然道:“哥哥以前虽遁入空门,但六根不净,害了多人性命,其中大半是为了我的缘故。楚大哥,我们从此就留在大漠,抄写佛经,钻研医术,救治来往行人客商,或许能稍稍减轻罪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楚留香感慨,“顾兄这样可怕的人物,若是再入江湖,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浪?能在此处退隐,救死扶伤,也是一件大功德。”楚留香脚步匆匆,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但他离开时,一柄重剑破空突袭。
蓝衣青年脚尖轻点,灵敏地避开这一击,抱拳道:“剑圣前辈。”
原来是顾剑隐在暗处,他能寻到这里不算奇怪,石林洞府的八卦阵对于绝顶高手而言,如同小孩子耍弄的把戏,实在不堪一击。
顾剑认出楚留香,知晓他并非奸恶之人,也就收了兵器。
石院内的人听到动静,双双走了出来,顾白月瞧见顾剑,也只是平静地点头致敬,她二十多岁了,早不是满心孺慕,渴望向父母撒娇卖乖的年纪。
顾剑撩起眼皮,朝空中阁楼望去:“就是那里吗?”小小窄窄的木质高楼,手脚健全之人上下都觉得麻烦,何况一个拖着断腿的稚弱孩子?
顾白月:“是。”
顾剑踉跄一下,感到一阵锥心蚀骨之痛,更觉罪孽深重,他看了看顾白月,再看向顾宴之,心知他两人情意缱绻,难舍难分,自己白占了一个父亲的名儿,从头到尾,何曾为女儿做过什么呢?
事已至此,强求不得。
他忽然手持重剑,腾空而起,几十斤重的宝剑,在他手中恍若一根轻飘飘的毛笔,闪转腾挪,纵横捭阖,唰唰唰几下在一根擎天巨柱上刻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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