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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

“下官遵命。”

待王徹退下后,裴淩才侧眸看向一边的南荛。

她还呆呆地站在那处,脸色发白,眼睫蕴着泪光,像是被惊吓到还没缓过神来。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

两侧的火把散发着明亮的光,逐渐映亮他隐没在黑暗中的容颜,将那双眼睛映得浓黑、彻冷。

她一双眸子蕴着泪光,抬头,隔着牢门与他的视线对上。

“吓到了么。”他问。

比起方才同别人说话的语气,此刻他声线平静和缓,在这森冷牢狱之中,竟被衬出了几分微妙的温柔。

南荛闭目咬牙,没有说话。

裴淩视线下移,借着火光,看见她脸颊上残留着两滴泪,不禁下意识想伸手帮她拭去。

严詹正想用咳嗽声提醒他,现在尚未相认,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妥。

然而,南荛已先一步别开脸,躲开了他的手。

裴淩的手指滞在半空中。

她掀起睫羽,眸底的泪光如被浸了水的丝绸,湿凉冰冷,直直望着他,“大人既然一直在,方才民女呼救,为何不救人?”

“在怪我?”

她沉默。

牢房岑寂,唯剩呼吸声,一片寂静中,对方似乎极轻微地发出了声叹息,把手收回袖中,才再度开口:“在这诏狱里,死个人,再正常不过。理由自然不缺,或畏罪自尽,或不堪受辱,或熬不住刑讯,只要人死了,就死无对证。”

“这便是你击鼓鸣冤的后果,廷尉昨日接你诉状,今日便有人杀你。至于误杀几个人,没有人会在乎。”

“你走的,是死路。”

死路。

冰冷残酷的两个字,直白挑明,毫不留情。

南荛的心骤沉。

她胸腔起伏,攥着牢门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指骨泛白。

裴淩本无心恐吓她,只是越残酷的话,越能把人敲得清醒。他侧眼看向那具女尸,冷声道:“他们今日杀你不得逞,明日还会换别的方式再来,直到彻底夺了你的性命。”

“民女知道。”

她垂下眼,声音嘶哑,“段氏一族,武将辈出,即便称不上世家之首,也当得起名门望族,试想这世上若有谁敢对付他们,也必是位高权重。民女无权无势,还敢孤身来此击登闻鼓,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可这段时日,她只要入梦,就会反反复复梦见那些场景。

时而梦见自己如往常般在等阿浔回家,却听到许多人在谈论近日段大将军打败仗的事,说段家三个儿郎悉数战死沙场;时而又梦见她行走在路上,听见茶馆内许多读书人都在痛骂段氏一族。

他们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好像亲眼见着了他们造反似的。

段氏一族,发迹于青州,祖上世代为官,出将入相,名臣辈出,其家学风骨得世人敬仰,段浔为家中幺子,其长姊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两个兄长亦是久经沙场,战功累累。

于这样铮铮傲骨的满门忠烈,人言便如凌迟刀,活着时可杀人诛心,死后亦能鞭尸剔骨。

若段家此番被定下谋反之罪,全族四百余人便会悉数斩首,弃尸郊外,无人收殓,受尽世人唾骂侮辱。

阿浔临走前,给她留了信物,若他出事,她大可去寻求他好友庇护,继续安逸度日,不去管段家那些将被冤死的人。

是她拗不过自己的良心。

“想活么?”

冷不丁三个字,引起她抬头。

“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淩却缓步靠近,隔着木栏低眼看她,二人对视着,距离近在咫尺。

“你若想活,今日死的便可以是‘南荛’,此案今后无须你再作证,你可以趁此机会离开廷尉狱,保全性命。”

南荛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眼睛微微睁大。

——既然已经死人了,不如将计就计,让死人顶替她的身份,声称段氏一案的证人被下毒灭口,这样就既可以借题发挥,也显得背后之人做贼心虚,下毒之人一经查出,就更难脱身。

而她,就可以自此离开诏狱,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对她而言是活路。

登闻鼓,本就是绝路时的选择,能以死换来昭雪都已是上天开眼,何况不仅能保命,还有能别人帮自己完成后面的事。

她可以把这一切都交给眼前的人。

可是,这样一来,段氏案就再和她没有关系,在世人眼里,“段浔之妻南荛”就彻底死了。

她要答应吗?

南荛久久沉默。

监牢昏暗,壁灯将站立的几簇人影拉得细长,随着火光明灭跳动,影子亦飘若鬼影。

正常人在此处被关得久了,也许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分不清自己和旁人,谁是人,谁是鬼。

眼前,男人垂袖静立,侧影清隽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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