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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马车内,裴琨玉坐在绸缎坐榻上,心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用眼尾余光去看裴琨玉的靴履。
那双锦缎白底绣云纹的靴履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主子也没有问过一句话,但心腹还是忍不住解释道:“那五位家生子颇为守礼,并未触碰那位,只是,那位一直问[公子什么时候去],有位家生子说了[公子即将启程回京],那位便一头撞了墙去。”
心腹言外之意是为那五位家生子开脱,免得主子一时盛怒,将这五人惩杀。
但坐在榻上的裴琨玉听见这句话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孟韶欢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才会撞墙。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胸前被火烧灼,烤的口干舌燥,手指被水缠绕,湿漉漉的粘着,人坠入到水火两重天里,滋生出一种沉重的盼望来。
想看她,又怕看她。
彼时,马车正行到院门口。
木制车轮滚过坚硬的青石板,发出规律的车轮声,随着马车停下,院落的门被里面的私兵打开,门外早已站着小厮等候,等到马车车门被拉开,一双白玉靴从里面行出时,门内的小厮赶忙低下头,道:“启禀二公子,药娘已为那位诊治过,现下人正醒着。”
裴琨玉没有回答。
月下的公子在门前踟蹰两息,最终一步一步,向院中前行。
这是一个普通的一进院,只有三间房,一书房,一卧房,一待客前厅,抬眼望去一目了然,院中栽种了些翠竹,风一吹哗哗作响,飒踏青石板。
西窗下,风摇翠竹,在地面上烙印出翠竹摇晃的叶影,哗哗声响,疑似故人来。
裴琨玉站在院中时,方才院中等候的所有人都鱼贯而出,退出了院落中,等在了长巷内。
裴琨玉站在木门前,望着那扇门。
很老旧的双开木门,上面的红漆都有些斑驳,他站在门口,想,他今日来,要与孟韶欢说清楚。
他要告知孟韶欢,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不会迎娶孟韶欢,所以,孟韶欢也不必再见他,只需要挑选另一个好人嫁了便是,他则愿意给孟韶欢庇佑,有他在,孟韶欢可以过回原先那简单平凡的一生。
对,就当如此。
裴琨玉缓缓闭眼,走到门前,伸手推门。
他在门外伫立的时候,并不知道,孟韶欢其实就在窗边看着他。
纤柔美人儿靠在窗框旁边,看着她的猎物。
她看他迟疑,看他犹豫,看他反反复复,最终抵抗不住这三分月色前来推门,正踏入她织好的牢笼。
——
裴琨玉的手推上那扇门的一瞬间,画船厢房间,李霆云的厢房门同时被私兵推开。
画船厢房内,李霆云脚踩矮凳,坐靠在黑檀木椅上,正拿着一把刀,用锦缎软帕来擦拭。
在他面前,匍匐着一个中年男子。
正是他随身携带的幕僚。
幕僚显然被用过刑,满身鲜血,浑身发抖的磕头,道:“属下知错,属下收了东津一位旧友的贿赂,向小侯爷进言乘船而归,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
李霆云的手中刀正映着他的眉眼。
冷冽,凶残。
他不发一眼,只抬起眼眸,看向进门来的私兵。
私兵垂眸躬身,道:“启禀小侯爷,属下今日探听,瞧见裴二公子趁夜入了一处深巷,因四周有人,不曾近窥。”
李霆云依旧坐在座位上,没什么反应,脑子里却将近日的事都过了一遍。
他怀疑孟姨娘被裴琨玉有意抢走后,立刻想起有人向他进献水路一事。
他一边在水面上继续翻找,假做声势,让裴家以为他什么都没发觉,一边再派人去暗地里盯着裴琨玉,顺道将原先献言的幕僚揪出来盘问,几句话间,果然问出了原委。
当真是早有预谋。
裴、琨、玉!
李霆云紧紧闭上眼。
他的韶韶,那般胆小,那般柔弱,却被人活生生抢走,她定是要被裴琨玉吓坏了。
一想到裴琨玉可能在床笫间逼迫孟韶欢,他便心头火起!
他们多年好友,他一直以为裴琨玉是个性子冷清,奉公重规的君子,却不成想,这人一旦翻脸,竟做的这般下作狠绝。
“裴琨玉这边,继续盯着,明日找个由头把庄府人和我妹妹都送走。”他一刀将地上的幕僚砍死,血迹迸溅到他的面上,只听他冷冷道:“待我亲兵到位,再去突袭他们。”
此处乃是裴氏老家,强龙难压地头蛇,他只能忍,忍到京中亲兵到来再动手。
敢抢他的女人——
私兵低头应是,退出去时,连着尸首一道拖出去,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投入了海底。
海面茫茫,浪花滚滚,暗处的波涛乍起,汹涌的绕过整个清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