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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卿醒来时,只觉得手脚酸软无力,不似长在她身上。陌生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只旧柜,一桌一椅。床铺被热墙哄得暖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

她唤了声:“有人么?”却发现嗓子干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坐起身揉了揉脸,渐渐清醒不少,甚至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渊又怎样了。

她穿好棉衣,打开屋门。

白雪融了天光,霎时映入进她眼里。

郁卿眯起眼往外看去,庭院中有一树,冬枝低垂,冠着饱满的白雪。年轻郎君单手扶过粗糙树干,惊落碎雪荡在冬风里,茸茸落在他衣角。他阖目静立,与玉树琼花相照,确可谓风流缊藉,令人观之自惭形秽。

听见屋门声,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她的方向。

郁卿没读过太多书,一想到她将与林渊这般郎君携手共渡,心中同时泛起羞涩和强烈的喜悦。

她双眸亮晶晶,控制不住脚步,笑着奔向他:“林渊!”

“先进屋。”林渊皱起眉,深深望向她的位置,“怎么一醒就出来吹风。”

“我穿着棉服嘛不冷。”

郁卿放慢了脚步,踩着嘎吱嘎吱的雪来到他身前,清了清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七日。”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难怪刚起来时有点晕晕乎乎的,手脚还没力气。

“那你呢?你何时醒来的?你感觉怎样?刘大夫有没有说你身体如何?……”

问题一股脑的抛出来,谢临渊笑着等她先问完。

他离她很近,微微垂首。

漆黑的眸子里完完整整映着她,且只映着她。

郁卿被谢临渊紧密的目光一刻不停缠绕,就像春藤攥紧了山枝。她离他很近,近得能隐约嗅到他周身的气息,渐渐笼罩了她。郁卿被看得耳尖发热,停住抹了一把脸道:“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她一顿,方才林渊的视线太强烈,让她恍惚间忘了,他其实看不见。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

话没能说完。因一只抚到脸上的手而弱了下去。

下巴被轻柔地抬起,他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尖一点点描摹她的眉眼轮廓。

从弯月的眉梢,到柔软的唇瓣。颤动的眼睫如蝴蝶,在他掌心扑扇双翼。

手触碰过的地方留下难耐的痒意,很快又化作滚烫的热流,久久逗留不去。

郁卿的呼吸都不觉放轻,意识仿佛被他的触碰侵扰,变得不那么清晰。

她听见林渊的轻笑在耳畔响起:“没有看见。”

郁卿脸红得一塌糊涂,手脚也不知放在哪儿,不敢看林渊,就胡乱瞟着他层叠磊落的青衫衣襟。

她忽然想到自己剃得乱七八糟的眉毛,忙捉住他的手腕,磕磕巴巴地说:“其实我眉毛有点秃,皮肤上也有印子,头发还很乱,脸上还瘦的没肉,鼻子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唇角如果能再翘一点就好了。”

第一次听女子这般评价自己,惹得谢临渊不停笑出声,鬓角散落的些许发丝也随之摇动。

郁卿看他不以为意,语气强硬了几分:“别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冬风乍然停息。谢临渊沉默半晌,整座院落里寂静无声,他忽道:“卿卿不必妄自菲薄,你确是很美。”

任谁被意中人说这么一句,都要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郁卿也是。她咬着下唇,胸腔里好似有化不开的浓蜜。明明是冬日,却好像有万草千花倏然从树上、雪上生出来,春意在这一刻偏偏笼罩了她和林渊。

郁卿低下脑袋,仿佛怕被听见般,小小唤了声:“渊郎。”

她听织坊娘子们如此称呼她们的夫君,总是名的最后一字跟着郎,听起来亲昵又熟悉。她也曾想为林渊换一个称呼,不要总是连名带姓,显得生疏。但林渊一直唤她郁娘子、郁卿,她也不好意思突然改。

谢临渊顿了顿,喉结微动,淡淡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郁卿声音大了一些,结结巴巴:“渊、郎。”

谢临渊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没听清,可否再唤一次?”

郁卿顿时羞恼不已,知晓他又戏耍于她,气急败坏地伸手,要推他一把又顾忌他的伤势,咬牙切齿地转去推了一把树:“你故意的!”

郁卿痛得甩手,谢临渊迅速捂住她的手,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这一推令枝上积雪霍然落下,如天上飞来星河,洒向人间,直至他们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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