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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他却从未怪过谢灵越。
她从不是被世家规矩约束着长大的人。没有那么多的一板一眼,更不会压制天性,把自己装进女容女德的囚笼里,委屈着自己,去搏一个世俗上的好名声。
她只是一个被骄纵得有些任性的小姑娘罢了。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与心情,而不是汲汲营营,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在遍布阴谋算计的金陵城,她鲜活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谢慎之垂眼看着谢灵越,像是看到自己期许的却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另一种人生。
多么灿烂,多么明媚。如清晨从云层跃出的金乌,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谢慎之伸出手,想把金乌之光鞠在自己的掌心。
可手指再次摊开时,忽而想起小姑娘仍在生他的气。气头上的她没什么理智可言,方才还在极力避免与他的肢体接触,仿佛他是瘟疫恶鬼,稍微碰触,便能让人肌肤生疮全身溃烂而亡。
他便只好又缩回手,只以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
他足够强大,功名利禄于他不过探囊取物。唯一能破坏他计划,让他不能胸有成竹的,是她。
人在自己的软肋面前总是要妥协的,他亦不能免俗。
“不哭了。”
谢慎之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九叔都依你。”谢灵越突然开始迷茫。
她想做什么呢?她想救李鸣岐,她想和李鸣岐在一起,还想让九叔别那么讨厌李鸣岐,他们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的愿望似乎已全部达成。九叔还是那个九叔,永远拗不过她的九叔,极力压抑着自己对李鸣岐的厌恶,以不可估量的代价救下她想救的李鸣岐,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一切都如她所愿,可她为什么没有愿望得偿的欣喜若狂?
谢灵越怔怔看着谢慎之。——这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谢慎之以为她还在为李鸣岐的事情烦闷。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战靴从李鸣岐胸口处移开。
“他已服下丹药,静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谢慎之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灵越这才回神,“多谢九叔。”
谢慎之眼皮微抬。
——这声道谢过于生分。
"灵越,你太客气了。"
李珏眼观鼻,鼻观心,极有眼色开口道:“虽说李鸣岐冒死将陛下的圣旨带出,所立之功甚大,可终归不过一个羽林卫,哪里值得你再三向九郎道谢?”
李珏道:“你与九郎才是一家人。”“没有一家人因为一个外人生分客气的。”
谢慎之眉梢微挑。
显而易见,李珏不是极了解谢慎之的人,更不是与他极为相熟的人,自然察觉不到他的细微变化。
李珏只是一个在女人堆里所混久了、故而习了一身哄人的好本领的纨绔,因善弄风月,所以便能推己度人,觉得此时的谢慎之大抵是不大乐意听到谢灵越为了李鸣歧而一而再再而三向他道谢的。
那是他与谢灵越之间的砂砾。
他对谢灵越隐密的占有欲不允许这颗砂砾的存在感太高,更不喜欢谢灵越太把这颗砂砾当回事。
尽管谢灵越喜欢这颗砂砾,甚至还为了这颗砂砾与他撕破脸。但他不能宣出于口的心思依旧能自己欺骗自己,萤虫岂能与日月争辉?在谢灵越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其他的不值一提。
李珏心中好笑。
这位酷吏权臣不仅擅长争权夺势,在自欺欺人的事情上亦分外见长。——如果换成他,断然做不到这般坦然接受不争的事实。
“哦。”
谢灵越的情绪并不高,简单哦了一声,算是回应李珏的话。
她心里烦得很,又不知到底在烦什么。地上的李鸣岐仍在昏迷之中,她俯身去搀李鸣岐,动作机械而苦闷。
那张刚被自己擦干净的小脸再次染上少年身上的鲜血,谢慎之眯了眯眼。
“县君,让我们来吧。”亲卫们极有眼色上前,从谢灵越手里接过李鸣岐。
谢慎之对李鸣岐暂时无杀心,谢灵越不再抗拒亲卫们搀扶李鸣岐,起身收回手,取了自己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少年脸上的血迹。
这是她情窦初开之际便喜欢的一个人,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她丝毫不怀疑,若有一日他困龙入海,必会翻云覆雨直入云霄。
那时的他,会与九叔走到对立吗?
——大概会的。
如同九州天下容不下两个帝王,战乱百年的神州大地终有一日会再度归一,而偏居一隅的大虞也容不得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人,朝堂之上的权臣之争只有人会胜出。
这大概便是九叔要她两选一的原因所在。
她的少年郎潜龙在渊,静待天时。
而她的九叔亦心怀大志,有匡扶天下之志。他们两个都不是甘心屈居人下之人。
纵然在北伐的事情上达成一致,但当华夏再度一统,他们的争斗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