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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闲聊几句,越发亲近。胤礽瞧着外头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今日,他还打算回一趟景仁宫。
*
景仁宫内,春色依旧未至。
赫舍里倚着南窗下的小炕桌,望向院子里的葡萄架出神。
胤礽穿一身杏黄色常服,身披黑狐端罩,从石影壁前绕过来时,赫舍里的眸子一下便亮了。
她不自觉挂上笑脸,吩咐道:“去把小厨房温好的鲫鱼豆腐汤端来吧,阿哥走了一路,定然手脚冰凉呢。”
逢春欣慰地舒了口气,连忙应一声去盛汤。
胤礽进来,赫舍里已经从炕边起身,熟稔地帮他解了端罩,笑道:“几日未见,瞧着竟是又长高了许多,已经能到额娘肩头了。”
胤礽笑起来,扶着赫舍里重新坐下,暗暗打量之后,察觉额娘的身子恢复的不错,这才松了口气。
母子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落胎之事。
胤礽不打算瞒着赫舍里,直接道:“儿子刚从乾东五所回来,瞧过了几个弟弟。他们一应吃穿都好,并无人苛待,还请额娘放心。”
赫舍里摸摸他的额头:“难为你每日苦读,还要分心为额娘周全宫中事务。”
“这也是我做哥哥的责任,怎么能叫额娘一人担着。”他歪头将自己的脸颊置于赫舍里掌心,“额娘已经独个承担了太久,也该叫儿子分忧了。”
赫舍里这几日总是感性一些。
闻言偏过头,用帕子掩住闷声道:“保成长大了。”
胤礽便笑着应一声:“儿子长大了,便能做额娘的倚靠了。往后额娘若是累了,随时都能靠着我休息。”
赫舍里破涕为笑,见逢春端着鲫鱼汤进来,打趣儿道:“你这小肩膀,且再长得壮实一些吧。来,小厨房煲了你爱用的鱼汤,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看胤礽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赫舍里等儿子用的差不多了,这才淡然笑着问他:“十六那日,钦天监关于荧惑星特意上书之事,你可知晓?”
胤礽正大光明的点头。
赫舍里便明了:“是你做的?”
“嗯。”
见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这般……城府,赫舍里也不知是该为他高兴还是心疼。
她只叹了口气:“你做得很好,帮了额娘许多。但往后你要学的是为君之道,且是贤君、明君之道,这样的计策你可以会,却得少用,明白吗?”
这样的城府若被玄烨知晓,只怕会引来更深的忌惮。
胤礽似懂非懂,但对额娘的话深信不疑,连忙点头:“儿子记着了!”
赫舍里松了口气,取过正为儿子缝制的新寝衣,继续做起来。
胤礽便静静在一旁看着额娘,守护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赫舍里这几日都郁郁寡欢的。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失去的孩子,但没人的时候,却忍不住总想着——
康熙二十三年了,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场,难道就这样摆脱了既定的死路?可若真是摆脱了,她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就仿佛……偷走了未出生孩子的寿数,再度续命一般。
胤礽时刻留意着额娘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今晨,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梦里并非过往之事,反而像是处在与鬼魂相通的阴阳两界之间。
他在梦中见到了没能出生的妹妹。
想到妹妹梦中所言,他终是不忍心再看额娘消沉下去,折磨自己。
南窗外,廊下相继点起数盏宫灯,映得小炕桌前亮堂堂的。
胤礽坐在炕边,前倾着身子直视赫舍里,一字一句道:“额娘,昨夜儿子梦到妹妹了。”
“妹妹的模样玉雪可爱,只比儿子稍矮半头,大约是托梦来的。她说,若额娘日日牵挂思念,她与阿布卡赫赫争取来的十年,岂不就要白白浪费了。”
“她还说,希望额娘能好好活着。”
赫舍里缝制寝衣的手一顿,一滴血从指尖渗出来,很快染上了明黄的杭锦。
再抬眸,早已泣涕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