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门后,便是一具趴在门槛上的男性尸体,明夏站在旁边看了良久,伸手将那具尸体翻过来,入目是一张并不算熟悉的脸。
明夏努力回想了半天,这才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好像姓刘,是个木匠。
年纪不大,话不多,人却和善,不久前才刚刚娶了新媳妇。
刘木匠的新婚妻子是个眉目清秀的姑娘,一手针线活极好,针脚又细又密还相当规整,明夏和陶希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这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帮忙缝补的。
将刘木匠的身体从门槛搬到地面,明夏顺着血迹往前又走几步。
院内有口井,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水井,小两口平时可宝贝这口井了,每次取完水都会拿木盖子将井口盖严,以防落到井里脏东西,污染了水质。
可现在小木匠精心打磨的井盖被劈砍成两半,井边遍布凌乱的脚印,以及衣物上破碎的布料。
明夏在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尸体有些浮肿,仅凭身上的衣服,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正是刘木匠那位新婚不久的小妻子。
她弯下腰,拿起井旁的粗麻绳,费了半天功夫才总算将井里的尸体打捞上来,麻绳将她白皙的掌心磨出了道道血痕,明夏却浑不在意。
将那姑娘捞上来和刘木匠放在一起,继续向屋内走去。推开虚掩着的屋门,刺鼻的血腥味让明夏的脚步顿了顿。
床榻之上,刘木匠年近古稀,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老娘安静躺在那里,血染红了身下的床褥,又顺着床沿滴到了地上。
明夏伸手将老太太圆睁着的眼睛合上,走进里屋,从唯一的柜子里取出了套干净的衣裳,回到院门口,帮那姑娘换好后,轻轻将木门掩上。
往前走了没两步,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便直接映入眼帘。这些人里,明夏并不全都认得,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可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明夏却在看到这些人的脸时,能够清晰的回忆起他们生前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互动。
明夏有些吃力的将这些人的尸体集中到一起,做完这些的时候,她的手臂已经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发起抖。
又往前走了不足几十米,来到熟悉的小院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明夏闭了闭眼。
尽管知道不该心存希望,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或许……或许有人躲过了这场劫难。
但现实似乎总是格外的残忍,明夏伸手推门,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动,她有些费力的,手脚并用的爬上矮小的院子,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原来,门之所以打不开,并不是有人幸存了啊。
而是因为门口堆积的尸体太多,将两扇门牢牢地抵住了。
尸体多到明夏几乎都已经麻木了,她甚至发现自己可能已经短暂的丧失了悲伤的能力。
是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明夏的心里没有悲伤,眼睛更是流不出一滴泪,可是心口积压着的那团火,非但没有消退的**,反倒随着希望破灭而愈燃愈烈。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看样子袭击村子的那群日军应该刚离开不久。
明夏在搬运尸体的时候,从中发现了几张熟悉的脸,其中就有叶枝的父亲。
他身着黑色长衫,靠坐在门前,低垂着头,如果忽略他胸口的血窟窿的话,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只是有些累了,靠在门边闭目养神。
而就在叶父不远处,另一道熟悉的人影以保护者的姿态正在护着什么,明夏走近了,发现这人正是将孩子委托给两人的张婶的丈夫。
那个沉默寡言的,枪杆子不离手,身上常年萦绕着劣质烟草味的男人。而他身下,直到生命终结那一刻也试图护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婶。
前所未有的疲惫笼罩了明夏,她强撑着站起来想要继续往前走,但起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