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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是一种向往,一种天下大同的向往。他甚至痴痴地梦想,中国大地的每一处角落都应该遍布这种红色——天下一片红。
鲁之贱边想边走,视线里蓦然映入了一团红色,那是一抹新红:贴在他家院门上的对联,贴在门楣上的过门钱,还有一对挂在墼墙门柱上的红灯笼。他知道这些物件都是他的婆娘的劳动成果。鲁之贱每年回家过年,都不会为了这些物件操心。婆娘不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而且还心灵手巧,会纸糊灯笼,剪过门钱。年年如是。不得不说,鲁之贱娶了一个贤惠的好媳妇。他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家里的媳妇和母亲是他所有的牵挂。他知道只要有媳妇在家,母亲就不会挨饿,更不会受半点儿委屈。他很知足。
此时的王小瑛就站在灯笼底下,头上系着一条鲜艳的围巾,穿着一件大红对襟袄,抄着袖管儿向着他来的方向张望。王小瑛十八岁那年就嫁给了鲁之贱。夫妻生活过了八年,由于她至今未生养,身形不但没走样,反而褪却了少女的干瘦青涩,多了几份少妇的丰满圆润。“瑛子——”鲁之贱喊了一声。
王小瑛突然撒开步子向着他跑来,边跑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她奔跑的姿势很可爱,两只臂膀前前后后直直地甩着,脚下的碎步紧着捣腾,头上系着的围巾跑丢了都不知道,头顶上紧紧跟随着那只金色的鸟雀……
鲁之贱早早蹲身张开双臂,像接小孩一样等待着她即将扑过来的拥抱,嘴里紧喊着:“瑛子,慢些跑,别磕着……”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妻子更像是一种唯美的风景。夫妻俩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二人谁都不会担心被人看到,他们家在村子的东南角,这一片空空荡荡,除了头顶上盘旋的这只鸟雀,或许没有人能发现这一幕。还是被人发现了,院门口突然传出一阵紧促的鞭炮声。鲁之贱慌忙松开紧拥着妻子的双臂循声望去,见院门口杵着几个人的身影,其中的一个人正手握竹竿挑着一挂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着。由这里到院门口还有几十丈的距离,鲁之贱并没有看清那些人的相貌,只是从他们摆弄的姿势上猜测,此时此刻他们一定是在讥笑,于是问了一句:“那些人是谁啊?”
王小瑛说是我娘家的两个兄弟,还有表哥柳长军,他们也是刚刚过来,都知道你今天肯定回家,所以特意带了酒肴到咱们家找你喝酒。鲁之贱爽朗地笑了,说那就快回家招呼客人啊,表哥这个财神爷来了,咱们这个年可就好过了,连猪蹄都不用炖了。鲁之贱所说的“财神爷”便是王小瑛的表哥柳长军,柳长军是柳集村的地主柳林蛟的独生子。柳家在方圆百里都出名,家有百亩上等水田,还在镇子上开着钱庄,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
柳长军的姑姑嫁给了本村的王德清,便是王小瑛的父亲。王小瑛在王家排行老大,她还有两个弟弟,分别是大弟王春平和二弟王夏平。因为有这层血缘关系,家境贫寒的王小瑛从小就经常跑到舅舅家玩耍。柳长军还小的时候,父亲柳林蛟专门为他请了私塾先生,教他识文断字,王小瑛也一并跟着学习。她天性聪颖,又勤苦好学,也学得了满腹文章,而且练就了一手好字。可她的两个弟弟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知道为什么,舅舅从小就不喜欢他们,乐意待见外甥女到他家蹭吃蹭喝,却不乐意待见他的两个外甥。
柳长军果然带来了上等菜肴,端了满满一瓷盆的鸡肉炖蘑菇过来。鸡是集市上买来的野山鸡,蘑菇是从东北贩卖过来的野蘑菇。如今过年,这道菜可以说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荤菜,但是在那个年月里,能吃得上这口荤菜的可不是一般人家。王家鲁家吃不起,但是对家大业大的柳家来说却是小菜一碟。王小瑛热好了鸡肉炖蘑菇,先端着一碗去了偏房,摆在了婆婆的炕头上,又盛了一碗放在堂屋的矮桌上,矮桌周遭坐着鲁之贱和他的三个小舅子。鲁之贱正在专注地烫酒。烫酒是个颇见造诣的手工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