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氤氲,几口灶眼都吞吐着火舌,倒比烧着地龙的屋子还要灼人三分。
她抹了把脸,径自往东南角的红木橱柜去——那里头锁着她亲自从外头采买来的上好食材,钥匙就挂在她裤腰带上。
“老货又要显摆手艺了?”
厨房二管事张婆子撇了撇嘴,手底下忙活着,正往坛子里码糟鹌鹑,酸话顺着卤香飘过去,“前日的白炸春鹅送到正院去,听说老爷夫人一口没碰,就被撤下来赏了下人。”
杜妈妈浑当听不见,踮脚取下顶层的漆盒,掀开盖子,只见里头码着雪白的官燕,在阳光下显得漂亮极了。
品相好得让人舍不得取用。
“要我说……”张婆子凑过来,故意把勺子敲得铛铛响,“这起子好东西,合该孝敬给主母才是正理儿。”
方才七娘子院里的梅香过来,替她家娘子要了盏雪梨燕窝,她瞧得真真儿的。
“当啷”一声,签子被戳在砧板上。
杜妈妈眯眼盯着燕窝里的绒毛,轻嗤一声,“主母院里自有血燕煨着,要你操心个什么劲儿。”
倒是七娘子……
如今的主母说起来也算不上苛刻,日常用度四季衣裳,七娘子该有的都有。
只是这府里的下人是最会看眼色的,七娘子不受老爷的重视,自然就有些个小人踩高捧低的。
铜吊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杜妈妈将挑完了毛的燕窝浸泡在碗里,转头去料理雪梨。
这梨是外头送来的,个顶个儿的圆润新鲜。
她剔出梨核,用刀尖把梨雕成莲花样式,放置一旁。
在等着燕窝泡好的工夫,她坐在灶台前,望着里头跳动的火苗,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三姐儿烧的通红的小脸。
“杜妈妈!”
旁边灶下烧火的小丫头雀儿忽然惊呼:“炖盅翻了!”
杜妈妈手比眼睛快,想也不想便伸手过去接住炖盅,好险才没叫它掉到地上去。
她对着身侧怒目而视,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老虔婆,要是把东西摔了,我揭了你的皮!”
原是张婆子从旁边路过时,“不慎”撞了案几,此时正假意去扶装着香蕈的笸箩,闻言登时不乐意了,“你好大的威风,这不是还没碎吗?”
杜妈妈懒得同她歪缠,用力啐了她一口,从她脚上踩过去,扭头去处理泡好的燕窝。
张婆子气得满脸通红,想发作,又对比了下她们俩的体格,只好咬牙咽下了嘴边的咒骂。
待燕窝炖出胶质,日头已斜过西厢房的滴水檐。
忽闻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杜妈妈将炖盅装进食盒,这才抬头看过去,只见自家三姐儿正立在门边拢手呵气。
小丫头穿着半旧的夹袄,发间系了根彩绳,怎么瞧怎么顺眼。
“仔细捧着。”
将食盒交到小女儿手里,指尖碰到对方冻疮未愈的手背,
“见了七娘子……”话到嘴边又转作叹气,“七娘子问什么便答什么,老老实实的。”
“七娘子再怎么样也是主子,更别提还救了你的命,莫要学那些个眼皮子浅的。”
沈隽接过,点点头应下:“阿娘,我心里明白的。”
杜妈妈对她是放心的,拍拍她的手:“行了,去吧。”
……
沈隽抱着食盒穿过回廊,走得小心翼翼,青石板上积雪新扫,露出底下龟背纹的裂痕。
途径东角门时,正巧撞见桂香进了正院月洞门。
对方的脚步颇快,她只来得及看清背影。
沈隽暂且把这事儿放在心底,收回目光,迎着方才飘起的细雪,继续往翠琅轩去。
七娘子的院子,原身先前也是来过几次的,李氏偶尔会让人去给七娘子送东西,大丫鬟们懒得动弹,便使唤她这个小丫头去。
只是没见过人,总是桂香出来,在院门口接过便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