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霜降日,可对于叶语莺来说,已经无甚特别。
回国的飞机遇到了从西伯利亚来的寒流,飞机在气流中颠簸了好一阵,引发了不小的恐慌。
叶语莺已经连续两晚通宵处理回国事宜和远程会议,从登机后就开始戴着眼罩倒头就睡,只记得其间有一阵吵吵嚷嚷。
可最终,飞机还是度过危机平稳飞行了,隔壁乘客跟她绘声绘色说着半途惊险的时候,她半张着口,只露出很轻微惊讶。
“原来我们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她配合地总结道,语气几乎没有波澜。
“你不怕吗?”对面的大妈惊讶道。
叶语莺认真思考了一阵,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淡笑道:“怕也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对面乘客似乎很不满意她过于淡定的反应,好像自己精心准备的戏剧效果没有应验一样失望,摆摆头,收回视线继续看电影了。
叶语莺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转头看向窗外,红眼航班就是这样,即便开窗,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给玻璃窗上的自己面面厮觑。
如果在那场车祸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也许会说害怕,可是四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她的答案就变了。
那场车祸压碎了她的骨盆,伤了腰椎,连带着神经一并牵扯进去。
医生说她能保住命已经是奇迹,至于剩下的,能不能走,能不能恢复,那就看天了。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只能进食流体,接受了六次手术——骨盆重建、腰椎减压、神经修补,每一次都像把她的身体拆开再缝上。
加上长时间的复健,只能最多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仅仅只是像而已,她复健得不错,但是生活中有一半的时间需要借助拐杖,这都不足以让她恐慌。
伴随后半生的慢性神经痛才是最折磨人的。
以后她可能还需要接受进一步的修复手术,完全康复得能跑能跳是很困难的,这需要一场神迹降临。
飞机平稳落地,江城正是阴天,从窗户看去,滑行跑道旁的青草已经结了霜,寒天降临得无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一看到这种画面,就觉骨头缝在隐隐作痛。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神经痛,可能是因为——十三岁那年遇到程明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八年前她不辞而别,也是这样的天气。
霜降日,实在太特殊,她冗长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极致的幸与不幸都发生在这样的天气。
她曾在这样的日子里初见他,心动他,在温暖的房间里双手撑着落地窗,她目睹了黑夜,寒风刮走路边的广告牌,外面一片兵荒马乱,屋内燥热而凌乱,身影交叠……
她的声音淹没了窗外呼啸的风声,在狂乱的夜里将他的名字唤得破碎又沙哑,她对程明笃的执念充斥着整个青春期,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那些滚烫的触碰从未有一刻让她觉得真实。
哪怕他一遍遍从背后抱住她,肆意吻她,吻到心脏发疼,她还是一直不觉得真实。
最终,还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她失去了他。
回忆总让人喉头不适,舱门打开,飞机内温度轻微下降,身体在天气中传来了疼痛的前兆。
她靠在座椅里闭目,等前排乘客下得差不多了,才慢慢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下拐杖和外套,一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情绪。
站在舱门口,冷风迎面扑来,带着江城冬天特有的潮意与灰霾。叶语莺长长吐了口气,把羽绒服领子往上拉了拉,想要把那点冷意隔绝在外。
飞机广播在播报天气和温度,她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一心只想在自己还没有痛到无法进行表情管理之前赶紧拿到行李,快速和接机的助理完成对接。
走了几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随身包里摸出一粒止痛药,放在舌下含着,动作熟稔得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