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枝耳根微红,事关婚事她不好多说话,只搬出父母道:“夫人不必为绫枝费心了,当时订下的婚约,是父母之志,绫枝不能轻改。”
“难为你一片孝心。”夫人明显不愿多说,只淡淡笑道:“下去吧。”
绫枝离去后,夫人身边的婆子立刻低声道:“夫人怎么不直接给姑娘说呢?这也是好事儿,姑娘定会同意。”
夫人脸上的笑意褪去,眸中渐渐冷淡:“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养在我们家这么多年,白吃白喝供给着她,让她嫁给未来的少主子,她还矫情不成?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事,等平哥回来了也不晚。”
那婆子只点头道:“夫人想的更妥当些。”
“哼,也是我对得起他。”夫人不屑道:“她无父无族的一个孤女,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平哥相中她,也是她的造化。若是个识抬举的,伺候好平哥倒也能安享富贵。”
若不然,这张家的大门,也不是想出就能出的。
那婆子面露犹豫:“可姑娘从前毕竟有婚约,虽说如今做主也该是夫人,但若是之前的婆家上门来,或者怕姑娘闹呢。”
夫人轻嗤道:“婆家?十年八年的都没一声音讯,偏这个时候来?那婆家若真心疼她,怎不在她家没了时养着她当媳妇呢?”
“那婆家不来倒好,来了我也不怕。”余氏本就是街头针线铺掌柜的闺女,性情泼辣又有股小家子气的精明:“我倒要好好给她那婆家计较计较这么些年,她受了我们张家多少恩惠呢!”
那婆子附和着余氏,自是不敢说旁的。
其实她也晓得,当时绫枝投奔张府,也不是光着身子来的,她父族世代在姑苏为官,母亲又是姑苏米商的长女,嫁妆颇丰。
绫枝带的家当不少,只是那时年纪小,也不好去管,那些家底,都流到了夫人手中。
夫人向来市侩,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去。
婆子想着绫枝那花容月貌,心里暗道可惜。
哪儿有姑娘不喜好料子的,绫枝平日暗中接绣活,再好的料子都是过过手,平日里上身的还是几年前的旧衣。
绫枝喜滋滋的端详着自己手里的料子,已经开始想做成什么模样的裙子才好了。
想了几个花样,却最终没下剪子去动。
清露笑着过来:“就看到姑娘捧着这料子想心事,怎的也不裁剪呢?”
绫枝垂眸道:“我只是想平日里,夫人对我也并不热络,如今这难得的好料子,竟想起我来了。”
清露理所当然:“府里也没个正经小姐,不给姑娘又能给谁?”
绫枝只是笑笑。
余氏和姑妈本就妻妾不和,姑母离开的这些年,纵使余氏这些年没难为她,却断然不会让她讨到好去。
不过绫枝也无所谓,日久见人心,若是夫人有旁的心思,也有图穷匕首见的一天。
哪儿有女孩不喜欢漂亮衣料的,绫枝抚着荷绿色的轻柔绉纱,细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憧憬:“那就做一条新裙衫吧,我再绣些花样上去,夏至前后便可以穿了。”
心里有了惦念的人,便和从前不同了。
陆郁哥哥并未曾忘记她,只是缺损了有关于她的那部分记忆而已。
等到恢复记忆的那天,他定然还会如十年前一样,待她极尽温柔吧。
绫枝一大早便煲了汤,提着红木小饭盒去了小院,没什么忐忑,突然就变得理直气壮。
小院里春光盈然,却有刀剑声划破长空。
绫枝在门后悄悄张望,看到陆郁一身劲装,正在池畔练剑。
她倒没想着陆郁会练武,十年不见,他从气质到容颜,都已今非昔比。
早在少年时,她便知他气质清贵,绝非池中物,但那时的陆郁哥哥是春日修竹,并未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冷峻疏离。
如今的他,却如春夜寒刀,两分温润,九分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