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骨,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个纯粹的琴女,你为什么还愿意带我同行?”
田纯本不该问。
但许是夜色使人感性,许是她还存着曾经的执拗,不愿做个为了所谓的目的、为了功成名就而全然腐化的江湖人,又或许,只是因为无情雪骨懂她的曲。
真是奇怪。我又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呢?田纯自问。
‘我早就知道是谁派你来,把你带在身边,就是为了防备你。’——像是这样?
她自认冲动之下跟上了无情雪骨,便想从无情雪骨这里换取一个同样真诚的答案么?
“昂——”无情雪骨叩响刀鞘。
田纯随之望去。
地面上,纵横无序的刀气刻画出一行惊心动魄的狂妄字迹——
‘杀人的时候有乐声伴奏,才更像一段浪漫的传说。’
“…………”田纯愣愣地看着那一行字。
‘我曾经也想仗剑天涯,叫万众颂扬,奈何筋脉细弱,不能习武。’
“哈、哈哈哈哈哈——!”田纯捂住嘴巴,倏忽笑了出来。
竟是这样的理由!
她笑得好厉害,像冲出残损镣铐的白鸟,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那悠久传说中一部分的未来。
不能习武又怎样?阴谋窥伺又如何?全都一刀斩之,琴音破之!
只是想想,都畅快已极!
田纯的胸膛涌现久违的热意。
这才是江湖儿女该做的梦。
田纯的梦,少女田纯求而不得的幻梦。
现在触手可及的梦!
天边熹微。
马车在悦来客栈门前停下。
袁紫霞跃上马车,狐疑地看他们:“好你们两个,昨天夜里不会只有我在睡觉吧?”
田纯回以一个纯然又神秘的笑靥。
无情雪骨翻身旋飞,在马车顶部翾然落座。
白眉苍鹰甩落满翅膀露水,在马背上昂扬挺胸。
就算走了个白玉京,三个人再加上他的麻薯圆子,加起来的阵营也只增不减。
哼。朝秦暮楚、见异思迁、身在汉营心在曹的鹰!
品种为白眉苍鹰,现役职业马夫,大名麻薯圆子,某种意义上能跟白玉京斗个旗鼓相当的鹰:“……?”
大早上起来驾车的白眉苍鹰仿佛听到临时主人心中的腹诽,鹰首窣窣转动,在马背上警惕地四顾。
车轮辘辘,马车向南驶去。
原野苍茫,铮铮琴音从车厢一路流泻,间或加入几道昂扬刀鸣,溅起层云叠响。
一辆马车,一把琴,一泓刀,以这高旷的天地作它们的舞台。
新的传言长出四双翅膀,飞在无情雪骨的马车前头,激起暗涌无数。
他们口口相传:“小心琴声!如果你听到有琴声从远方传来,其中夹杂着零星的金戈刀鸣,那就是刀魔无情雪骨的马车到了!乌云踏雪拉车,白眉苍鹰驾马,上品海南沉香木作车厢,刀枪不入的天山雪绸作门帘,藏青斗篷的无情雪骨就坐在车厢顶上!”
“逃!赶快逃!听到琴声就立马逃跑!别像有些蠢货等马车到了眼前再跑!除非你一生问心无愧,否则别抱着愚蠢的庆幸,幻想自己不在无情雪骨杀人名单上!不、不!没人能跑得过无情雪骨的刀,没有人能从他的刀下逃命!无情雪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知道么?无情雪骨从不在他要杀的人面前说话。”
“难道堂堂刀魔是个哑巴?”
“不!无情雪骨不屑和他要杀的人说话!因为那些人在他眼中,都已经是死人!无情雪骨不会和死人聊天,他甚至一个字、一个表情都不肯施舍给他的刀下亡魂!”
“只有琴,那马车上的琴声,昭示众人无情雪骨到来的琴声!琴是天籁音,更是替无情雪骨报死的无常!”
“琴声?刀鸣声?是这个吗?真动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