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危如累卵”来形容已经不太贴切,应该用“命在旦夕”来形容了。
毫不出奇的是,随着战局的日趋不利,谩骂的口水战越发升级,各派之间互相仇恨,甚至开始演变成为了内讧。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法国人,并且是皇帝的心腹宠臣,但是他身上毕竟流着一半波兰人的血,并且从小在波兰长大,如今看到这个绝望的事实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哪怕他是一个旁观者,也不免感到痛苦和沮丧。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不是承受灾难,而是明知道灾难会来,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降临,无法解决也无法逃避。
…。。
这些绝望的人们,看来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对他和背后的艾格隆千恩万谢。
“拿破仑”这个他们曾经喜爱过甚至崇拜过的符号,当年曾经帮助波兰复国,时隔二十年之后,他的两个儿子,又成为了他们新的护身符——虽然这两个儿子保不住波兰,但是至少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财产和自由。
刹那之间,亚历山大在华沙获得了巨大的声望,被不少人看成了“义人”。
除了名望之外,他的个人财富也得到了大大的扩充——在这个时候,许多富有的波兰人想要逃离华沙前往法国流亡,为了维持个人生活所需、同时为了不让沙皇没收他们的财产,他们自然会想要变卖他们的家产不动产,换成可以轻易携带的珠宝和现金。
于是,华沙和周边地区的宅院和土地交易,突然变得空前活跃了起来,因为卖家实在太多,所以交易价格一跌再跌,甚至达到了一个几年前难以想象的低价。
在这个“繁荣”的交易市场当中,亚历山大也成为了其中的参与者,他低价买入不少资产,等以后局势稳定,转手一道就能赚上一大笔,可谓是发了横财。
他知道这是“国难财”,可是既然这些流亡者们反正是要抛售家业的,那么自己不买也会有别人买,倒不如自己来赚上一笔,就当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为波兰服务的“报酬”吧。
反过来说,很多人把财产低价卖给他,其实也是看重了他“不会被俄国人清算”的身份,卖给他以后就有买回来的机会,总比无偿被俄国人没收要好。
细究的话,这倒也算是各取所需。
在今天这个阴郁的下午,亚历山大刚刚接见了又一批准备前往法国避难的上流人士,并且给他们签发了必要的文件,在送走他们之后,疲惫不已的他,瘫软在了沙发上准备休息。
而就在这时,他的仆人又给他送来了有人拜访的消息。
他原本想要让对方先等候着,但是听到了对方的名字之后,他改变了主意,让仆人把对方直接带到他的面前——因为,这个访客,正是他的好友安东尼·科瓦尔斯基。
正在一个多月前,安东尼曾经偷偷拜访了他,告诉他自己参加了起义军,还向他索要了援助。
而他也慷慨解囊,偷偷地援助了对方不少手上的武器弹药。
从那之后,他们两个就断了联系,而今天,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和上次见面虽然只隔了一个多月,但是此时的安东尼给亚历山大的印象却截然不同了——
上一次,身为大学教授儿子的安东尼文质彬彬,充满了知识分子的气质;而现在,他干瘦,脸色枯黄,因为长时间的行军和疲劳而眼圈发黑,头发也变得凌乱干枯,眼睛里也有着明显的血丝,再也看不到之前的风度了。
…。。
虽然他不想这么形容,但是此刻的安东尼,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
但是,感谢上帝,他至少现在还活着,而且还是全须全尾的……
当然也只是现在而已。
两个人对视着,相顾无言,仿佛谁也不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应该怎样开口。
“安东尼……你还好吗?”最后,亚历山大尴尬地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好不好,你看看就知道了……”安东尼苦笑着回答,“我们失败,我们撤退,但感谢上帝,我还活着……虽然失去了不少战友。”
说起自己的时候,安东尼还有心情苦笑,但说起战友的时候,安东尼的嘴角却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睛里也闪过了痛苦神色,显然,对他来说,之前的经历实在太过于煎熬。
“我听说了,现在情势确实很糟糕。”亚历山大小声回答。
“说糟糕还是你给面子了——”安东尼仍旧苦笑着,“现在他们就在维斯瓦河边,它就是我们最后的屏障,而俄罗斯人已经离它很近了——如果运气足够糟糕的话,他们跨过这条河,就可以来到华沙了。”
亚历山大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奈而又听天由命的麻木。
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他动了动嘴,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对方。
他能够想象到,眼睁睁地看着祖国再度沦亡,安东尼的心里将会有多么绝望和痛苦。
这种痛苦,越是安慰,恐怕就越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