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人们告别了春天,渐渐地感受到夏日的暑热之时,被艾格隆留守在约阿尼纳公国担任首相的法利亚神父,在一众随从的护送下,悄悄地返回到了法国。
这并非是艾格隆的“工作调动”,而是法利亚神父本人的意愿。
在几年前艾格隆和他初遇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突发中风而半身不遂,身体极度衰弱,而在接下来他带着义子投身到艾格隆的麾下,并且殚精竭虑地为艾格隆出谋划策,最终成为了新生的公国的首相,挑起了整个国家的担子。
虽然这个公国面积并不大,但是在建国草创阶段,大小事务依旧繁杂,而法利亚神父凭借着惊人的意志,驱动自己的残躯,让公国的政府有条不紊地运行了起来,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薪饷充足常备军已经建立,守卫着各处边界和要塞;公国的各级政府、税厅和海关都已经建成而且运转良好;把穆斯林地主的土地置换到骑士团和东正教地主的土地改革也得到了贯彻……总之,艾格隆留下的摊子,他都已经为艾格隆妥善完成了。
一方面,他自觉自己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另一方面,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于是他在不久之前向艾格隆写信,请求卸任首相一职,并且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希望能够再见陛下,以及他的义子埃德蒙团聚。
在收到了这封近乎于“乞骸骨”的信件之后,艾格隆当然不忍心拒绝,他立刻就批准了神父的请求,然后派人派船,以最快的速度,把神父从约阿尼纳接了过来。
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清明而且犀利,当看到房间里的几个人之后,他原本麻木的眼神中,浮现出了欣慰和庆幸交加的泪光。
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义子,法利亚神父的眼睛里同样浮现出了泪光,但是他却以莫大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然后用自己还能动的半边身子,轻轻地握住了埃德蒙的手。
“现在俄罗斯离巴尔干已经近在咫尺,而法国却鞭长莫及,所以为了公国的存续,我们不仅要加强公国自身的防卫力量,和希腊人巩固结盟,更要小心避免落人口实。”
所以,他谢绝了帝国政府给他安排的隆重仪式,宁可以静悄悄的方式来到枫丹白露,走完自己人生最后一段路。
“您还有什么要求吗?”艾格隆继续追问。
“那您认为应该怎么办呢?”他问。
他走到了法利亚神父的面前,然后微微躬下身来,握住了神父苍白干枯的手。
“不,没有人担心土耳其……”神父略带嘲讽地摇了摇头,“土耳其只不过是个病夫而已,虽然现在看着好像还能够维持,但是它已经摇摇欲坠,迟早巴尔干各民族都会受到希腊和约阿尼纳独立的鼓舞,进而发动起义,脱离土耳其人的统治——所以土耳其根本不足为惧,事实上它更应该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世纪。我所指的,是另一个令人望之生畏的国家,它更强大也更贪婪,足以把一切都吞噬干净……”
“没办法,谁让我捷足先登了呢……不过,神父,我给你们的一切,已经足以弥补你们父子的损失了吧?”
“至于另一份遗产,那是您的……我放弃我的声索,分文不取。”这时候,神父突然又小声补充,然后还眨了眨眼睛。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了神父一个更好的命运,所以他对此问心无愧。
虽然他心里还有千言万语想对埃德蒙说,但是他还是强自忍耐住了这份冲动,转而勉力微微抬起头来,绕过埃德蒙的身体,眼巴巴地看着艾格隆。
神父本来就因为瘫痪而干瘦,此时比当初更瘦了,因为眼窝深陷的缘故,眼睛显得不成比例的大,额头上青筋也微微凸起,让他的脸色呈现出异样的青灰色,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和干枯,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点活力。
“没问题,它们将永远是基督山伯爵家族的财产!”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做出了承诺。
看着神父豁达的笑容,艾格隆心里也是暗暗一叹。
“在您的勇气和智慧的指引下,我们披荆斩棘,从无到有地创建了一个国家,而经过我们的努力,这个新生的国家的制度也已经运转起来了,在短期之内,只要没发生太大的意外,它都可以存续下去……”法利亚神父强打起精神,然后以虚弱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当从长期来看,想让这个国家存续下去并且成为法兰西帝国的附庸,我们还要小心外部势力的侵扰。”
虽然随从们一路上精心照料,但是这一路上的颠簸,还是差点要了他的命,只是因为想要见到亲人们的那股“执念”,让他硬是提着那一口气,坚持到了旅途的终点——而这,也将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趟旅途了。
艾格隆心里也颇为酸楚,不过在表面上他还强装平静。
“您是指俄罗斯人吗?”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在生命中的最后阶段还能够具有如此幽默感,这份坦荡确实让人钦佩。
他不凭借任何“穿越见识”,只凭借自己的洞察力做出了这样的结论,确实非常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