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但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政,都推脱着不愿意离开京城。
哪怕母亲身死,他们已经丁忧在身,也还想继续留在京城谋求起复的机会。
这件事一直吵了五六天,最后还是宝钗劝说越发沉默的宝玉:“不如明日你向老爷他们请示,由我们夫妻将老国公和老太太送回老家,入土为安吧。”
宝玉猛然抬起头,“宝姐姐,你愿意离开了?”
宝钗笑了,那是一种挣脱金绳、斩断玉锁后的轻松与释然。
“有什么不愿意的?我留在这里又不能做官。”她笑道,“老太太素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于情于理,咱们也该担起这个责任来。”
宝玉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道:“谢谢你,宝姐姐。”
宝钗已经转身要出去了,闻言回身笑道:“快别说这些虚话了。你若真对我有谢意,就留着下辈子回报吧。”
此言一出,宝玉着实吃了一惊。
他豁然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宝钗的背影,直到她出了院门,消失不见。
“宝姐姐,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已经确定了,宝钗看出了他已生出世之心,也做好了准备成全他。
是呀,她本来就和林妹妹、云妹妹一样,都是极为聪明灵慧的女子呀。只可惜被他这个蠢物搅扰,误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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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宝钗出了怡红院之后,径直就去了王熙凤住的小跨院。
彼时王熙凤还没有从老太太去世的打击中缓过神来,贾琏却已故态复萌,整日里借口练习骑射,往东府贾珍那里去鬼混。
他们那些猫腻,王熙凤一清二楚,但如今却没有底气再管束了。
“琏二嫂子,还请你屏退左右,我有件要事和你商议。”宝钗满脸郑重地对王熙凤说。
但王熙凤见了她,却如惊弓之鸟一般,下意识便是嘲讽:“哟呵,宝二奶奶贵人事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若是从前,宝钗会心中暗恼,并记在心里,找机会还报回去。
可是如今她心里开阔多了,也很明白王熙凤为何对她的态度如此恶劣。
——夺走一个看重权势之人的权,跟要了对方的半条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凤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件事确实重大,还请你先屏退左右。”
一句“凤姐姐”,让王熙凤的脑子冷静了不少。
虽然从前薛宝钗要强,从来不肯喊她“凤姐姐”,总是张嘴“凤丫头”,闭嘴“凤丫头”的。但这个称呼对王熙凤来说,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只因家里除了姐妹们之外,就只有宝玉才会如此喊她。
在看清了丈夫的嘴脸之后,姐妹们和宝玉对她的真情,竟是她回想前半生时绝少的慰藉了。
她对平儿示意了一下,平儿便带着小丫头子们都退下了。
“好了。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宝钗心知王熙凤绝对没有和她叙旧的心思,也无意讨人嫌,果然就有话直说了。
“凤姐姐,明天我和宝玉就准备请示老爷太太,一起送老国公和老太太的灵柩回金陵去了。”
这话委实出乎意料,王熙凤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确定她并不是说笑的。
“为什么?”她问,“大家都想留在京城,留下才有更多的机会,不是吗?”
宝钗笑了笑,淡淡道:“只是看透了而已。我之所以特意跑这一趟,是因为前些日子鬼迷心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糊涂事。想着临走前劝姐姐一句,就当是让我的良心好受些了。”
她的语气和神态都非常诚恳,诚恳到早对她心生厌恶的王熙凤,也不得不相信的地步。
“你……你说吧。”胆大包天的王熙凤,也被她这反常的举止弄得心里毛毛的。
宝钗道:“我是想劝凤姐姐,不要在京城待下去了,明日就和我们一起去金陵吧。”
“你说什么?”凤姐的嗓门陡然拔高,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宝钗,就像在看一个痴心妄想的疯子。
“你自己爱走就走,竟然还想拉着我一起走?你一句看透了就完了,我可还没看透呢。”
宝钗苦口婆心地劝道:“凤姐姐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何不试着跳出来再看看呢?
当今圣上对四王八公毫无怜悯之心,甚至已经十分厌烦,史家就是前车之鉴。他们才抄了几天,难道姐姐就忘了吗?
从前之所以不动贾家,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老太太是先皇的乳母。如今老太太已经仙逝了,庇佑不了贾家了。
凤姐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顾念巧姐吗?她还那么小,又是极水灵的女孩子……”
剩下的她不忍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了。
王熙凤的神色几经变换,终于半信半疑地问:“薛大妹妹,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