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知道元芹寄信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她寄信来干什么?你都跟那边断绝关系了,她难道想……”
胡燕脑中瞬间冒出十七八种不好的猜测。
元棠放下信封:“没有。”
“那她寄信说什么?”
元棠望着窗外:“她说……你自己看吧。”
胡燕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看到结尾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弟……元栋又落榜了?”
元棠点头:“元芹说,他这次比上次考的更差,即便是报了分数要求更低的学校,也没有过分数线。”
元栋显然是花了死力气去读书的,元芹在信里写,自己每次回娘家,都能看到元栋点灯熬油,彻夜彻夜的读书不停歇。
听赵换娣说,元栋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基本上就再也没歇过,他每天不是读书就是读书。家里的地也不管,全靠着去年的粮食还有办元德发丧事收的礼金支撑着。
可就是这样的全心付出,他这次依旧没考上。
胡燕不解:“他考上没考上的,跟咱们也不相干,你妹妹写信给你干什么?”
元棠收起信:“或许她觉得,我会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
元芹她用写信这种方式,无非就是告诉她。
“你看,大姐,没了你,元栋他过的多惨。你解气了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之前生我的气也该消了吧。”
元棠心想,元芹一贯是这样的。
上辈子她除了元栋,最关心的就是元芹,因为元芹不像元柳那样张扬,所以她总是心疼她多一点。
那时候的元芹多乖啊,一口一个我姐,好像是多依赖她。
后来等到她回了老家,元栋又分了工作,她嘴里的我姐就变成了我哥。
再然后,她自己混的好了,就在元棠面前一口一个我学生。
自始至终,元芹都是谁对她有利益,她就把谁看眼里。
现在元栋再一次落榜,元芹当然会像上辈子鄙视自己这个大姐一样鄙视元栋这个哥哥。
天平再次倾斜,元芹突然觉得跟她这个大姐闹崩不是个好主意了。她想要弥补,却也知道过去的裂痕难以在短时间内弥合。
所以她挑选元栋作为突破口,她觉得大姐一定是恨着元栋的,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把元栋的失败送来,只为让大姐记她一点好。
元棠对元栋的失败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物伤其类。
对她而言,那个家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元栋考上与不考上,她都不在乎。
元芹讨好不讨好她,她也觉得没意思透了。
如果说亲情就是这样的东西,那不如大家保持现在的完全不联系。
元棠把信放起来,并不回信。
元芹在信里还提了一嘴她生了个女儿L。
跟上辈子一样。
只是
上辈子她是有稳定工作的老师,男人也是公职,所以女儿L也是珍而重之。这辈子她却在信里写到自己生了女儿L,“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元棠到底还是有些唏嘘。
谁能说环境对人没有影响呢?
至少在他们这一家子身上,两辈子的对比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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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小河村,元栋又一次的没考上。
只是这次相较于一年前那次落榜,元栋失去了更多。
他不再有为他奉献的父亲,也不再有为他奉献的姐妹,他有的是欠债,是羸弱的母亲,是还幼小的弟弟。
元栋当然也失去了藏在屋里的权利。
元家没了顶梁柱,他只能用自己的肩膀撑起家庭。
赵换娣的身体越发的差,这几年的消磨让她受尽了苦楚。她现在连下地种田都弯不下腰,家里的碎活都做一会儿L歇一会儿L。
随着男人的离去,女儿L们的背叛,还有大儿L子的失利,赵换娣现在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到处找人吵架。
她沉默了下来,像个游荡在元家的孤魂,更像是个只会吃喝拉塞的影子。
元栋没考上的消息传来,之前欠债的人家都找了借口上门来要债。
赵换娣只能弯着腰陪着笑,像村里每一个苦哈哈熬到老的妇人。
“再宽限宽限吧,你看看我们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啊。”
有些欠债的人家笃定了元栋不会再翻身,非要当即就把欠款清掉,赵换娣苦苦哀求,对方也丝毫不通融。
最后只能以家里的东西抵债。
元家唯一之前的几样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只光秃秃的留了家徒四壁。
讨债的人悻悻的缩回手:“老嫂子,不是我说,你家栋子也该担起家事了,学校再好,也不能总赖着吧。他要是考十年,你难道还供十年不成?你家老大考个状元就已经把你们的青烟用完了,你跟栋子说说,别再想着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