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一怔:“奴自然是记得的。”
田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略抬抬手,老仆由便带着其他奴仆行礼,静静地退了出去。
老仆由略佝偻着腰走在回廊上,想起刚才家主所问的,公子俞嬴……谁能记不得公子俞嬴呢?老仆想起第一次见到公子俞嬴的场景。
那时候,家主还只是个普通的田氏小宗庶枝之子。老家主从前做过乐官,但去得早,主母不几年也去世了,家主的两位长姊已于归,家中只剩下才十几岁的家主和几个奴仆。田氏枝脉众多,家主在临淄那么些年轻的田氏子弟中,并不是最显眼的。
有一天家主带回来一名女子,称呼她公子俞嬴。
“公子通越人语,将家里那篇越人的东西拿来,让公子看看。”家主那天似乎格外愉悦,声音都比平时大。
“不过会唱两句越国小调,就成了通越人语了。子昔,从前可不知道你说话也这么虚。”那位公子道。
那位公子不过及笄之年,身材颀长,未语先笑,眼睛里似乎藏着天上的星星。
老仆由便笑着去取家主所说的那篇“越人的东西”。那是老家主从前在乐官任上时得到的,一份看着很有年头儿的竹简。老家主只听人说大约是一首越人的诗,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老家主喜欢收集各种歌诗民谣,也喜欢瑟笙琴缶各样乐器。
“怎么样?”家主问。
“有的字倒认得,连在一块——”公子俞嬴皱着眉苦着脸摇头,“它认得我,我可认不得它。”
家主哈哈大笑。
公子俞嬴做恼怒状:“哎,哎,可以了啊。笑那么大声,吵得鸟儿都飞了。”
家主越发笑起来,笑完了却道:“这也兴许不是越人的,谁知道是什么人的。我连上面的字都不认得,公子已经比我们都博学啦。”
家主和公子俞嬴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在堂上,而是在庭院中。那也是个春天,夜里下过一点春雨,庭院里的桃花开了,掉了一地花瓣,檐下树梢时有燕子斜飞而过。
那位公子后来又来过些回,偶尔会留下用饭。公子喜欢甘甜的东西,怕咸,却喜欢各种醓醢。彼时家中不算富贵,不能常食脍炙肉食。公子俞嬴吃粟米菜蔬加一些醓醢就很香甜。那几年,家主似乎也格外喜欢醓醢,还曾亲自跟庖人说做什么醓什么醢,家里做的醓醢种类格外多。
后来家主渐渐得相邦重视,做了官,家里搬了大宅,公子俞嬴却很少来了。自己还问过几次,家主都默然。
哦,也来过一回。那是又过了几年了,自己从外面回来,恰巧遇到公子俞嬴要走。家主没有相送,只远远地站在堂前。
自己对公子行礼,她竟然还记得自己这个老仆,停下脚步微笑道:“从前老丈给俞嬴送去的醓醢,滋味甚美,多谢老丈了。”
那是家主让送的,老仆由岂敢居功让她谢?忙再惶恐行礼。
公子俞嬴依旧是个很和善的人,但老仆由觉得,公子俞嬴笑得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
其实,家主也是。他们大概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咧着嘴笑,把鸟都吓飞了。
老仆走得慢,不过从堂前到自己卧房的工夫,脑子里已经走过了将近十年。从最后一次见公子俞嬴到而今,又过了有十几年了吧?
“老了,老了……”老仆摇摇头,也不知道今天家主为何又问起公子俞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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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朔很快就从桑丘回到了新河燕军大营,众人也便知道了,上将军方域未曾答应派遣援军来。对此,军将们都很焦灼,但又无可奈何。
很快又有从齐国临淄传来的讯息,已确定齐人增兵五万,由大将军郑牖带领,旦夕便会出发。
令朔哪里坐得住,在营帐中来回走。
俞嬴道:“若将军惠允,俞嬴或可去下都武阳试着劝说君上。”
令朔眼睛一亮:“先生有妙计?”
俞嬴无奈一笑:“哪里有什么妙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齐军旦夕且至,总要想想办法。既然从上将军那里弄不到援军,就试试劝说君上吧。”
令朔略沉吟,终究点点头:“如此,就拜托先生了。翊对路途对武阳都熟悉,让他送先生去。到了武阳,还请不要嫌弃敝舍寒酸,便住在舍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翊去办。”
俞嬴点头:“将军想得周到。如此,俞嬴就不客气了。”
俞嬴和令翊轻车简从,很快便离开新河燕军大营,朝下都武阳而去。
从这里到上将军方域驻扎的桑丘,再到武遂,过易水,过汾门,再行大致从这里到桑丘那么远的路,便是下都武阳了。说远算不上远,说近却也不很近。
燕国上都是蓟。蓟都更靠北一些,近些年,或许是因为那里离着东胡太近,觉得不安全,也或许还有旁的什么原因,燕侯主要在下都武阳待着。
“”先生到过武阳吗?“令翊问。
俞嬴懒洋洋地倚着车壁,摇头:“没有。”确实没有。
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