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了没几步,洛婉清就见崔恒背在身后的手从袖中探出,对她做了个“来”的手势。
洛婉清好奇上前,将手放在他手里。
崔恒诧异回头,洛婉清疑惑问他:“做什么?”
崔恒见她问得公事公办,一瞬笑出声来,握着她的手转到身侧,另一只手照旧背在身后,拉着她走在长街,笑道:“不做什么。”
洛婉清一瞬反应过来他放在只是想拉她,大约也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她竟然以为他是有什么谋算,老老实实将手放了进去。
洛婉清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再收手又觉伤人,便由他笑着拉着手走在街上。
两人走出东都,上了山。
山高风清,明月伴身,崔恒拉着她走在前面,为她摒开树枝,领着她走山路上。
走了许久,她老远就看到一片白沙。
白沙里建了亭台楼阁,看上去格外显眼。
“谢夫人生前喜海,但一生只去过两次,”崔恒带着她踩过铺在白沙上的青石路上,走到崔慕华墓前。
墓碑上写着‘爱妻崔氏慕华之位’,洛婉清看着墓碑,奇怪道:“谢夫人据说是因犯上作乱在宫中被射杀,死前与谢氏断绝关系,谢家主为她立坟,还如此规格,不怕陛下震怒吗?”
“她是这么想,”崔恒笑着看着墓碑,平静道,“入宫前,她还写了封和离书给谢修齐,只是谢修齐不认。他执意将崔慕华带回谢氏下葬,为此还欲辞官。好在陛下念及旧情,并不与他计较,而他也至此无心政事,如今虽然位居太傅,但也很少管事,经常称病在家,空领一个虚职。”
“那谢家主……”洛婉清不由得道,“对谢夫人,当真是深情厚谊。”
“深情不假,但他需要顾虑的太多。”
崔恒一笑,随后从腰间门取了一瓶酒,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说些高兴的事吧。”
说着,崔恒将酒洒在坟前,颇有些高兴道:“我来看您了,您以前总说我没人要,现下我也有人立牌位了,您瞧瞧。”
“崔……”
“崔慕华,”崔恒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平静看着墓碑,叫出谢夫人的名字,“她叫柳惜娘。”
他的语气太过郑重,仿佛是在面对父母介绍自己的妻子一般。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联想,但他话也没什么错处,只能站在崔恒身后,看他立在墓碑前,说完这句,就静默无言。
站了许久后,崔恒将酒壶中最后一口酒自己喝掉,将酒壶悬在腰间门,转身道:“走吧,回去了。”
洛婉清跟着崔恒下山,明显感觉他情绪变化。
他突然收敛起了平日的玩笑轻快,周身孤寂萧索,明明身后跟着她,却仿佛还是一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几分难过。
她忍不住上前,与他并肩,主动伸出手,轻轻拉住他。
像是拉住一只游离在人间门的孤魂。
掌心温度袭来刹那,崔恒缓缓回头,他看向她,目光里压了几分惊讶和欢喜,却还是故作镇定:“嗯?”
洛婉清听见问话,抬头看他笑笑。
她笑容清澈,眼神黑白分明,温和道:“夜里太暗太冷,我一个人走,看不清路。”
青年没有出声,他握着她主动伸过来的手,感觉温度从她手上一点一点浸染过来,让他整个人从冰冷棺椁里活过来,爬出来。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什么都没说,许久后,只拉着她的手,轻轻低头亲吻下去。
这个吻很轻,很温和,像是月光落在身上,清冷又温柔。
这次他没有禁锢她。
没有像之前一样,按着她,让她无处可退。
他只是轻轻拉着她,似是怕她走远,又怕是自己强求。
然而察觉到他逐渐恢复的生机和喜悦,她感觉自己方才被攥紧的心脏缓慢延展,她竟然一时不想退开。
清风吹拂着她的发,她闭上眼睛,握着他的手。
她一瞬什么都不想再想,不想问缘由,也不想问未来,更不想问心意,只觉得——
崔恒开心就好。
见过谢夫人的墓,洛婉清便同崔恒一起回山,算了算时间门,她也要离开。
这次她没让崔恒相送,只同他道别之后,便转身离开。
崔恒站在后山台阶上,沉默看着她下山。
其实他送别过很多人,却独独在送别这个人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不舍的情绪。
那种不舍不同于亲友,带了些许缱绻和恨不得马上相逢的急迫。
洛婉清背着包裹走了几步,感觉身后人目光不散,不由得回头看去,就见青年一个人静静站着,白衣胜雪,目光平静又温柔。
他身后的小院像是吞噬人的坟墓,冷幽的风从他身后吹来,他却成了这夜里唯一的温度。
见洛婉清回头,崔恒笑了笑,催促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