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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荫浓日长,知了正是嘈杂的时候,王府里石竹开败了,枝叶开始委顿下去。仆人尽日收拣,移些石榴上前,朱萼灼灼,恍惚与石竹是一样的颜色。
王府深宅紧闭,内里却开着门户,欲借东风吹凉意,铜盆盛着大块的冰,东院里摆了十几处,分散李悟常去的书房、正厅等地,依着大小架在屋内四角,寒意直沁透肺腑。
李悟散着外袍,于院中锦绮凉棚下躺坐,不远处即是盛放的石榴花从,这时日人懒散,一贯颇为随性的他更是逢值不出门,宁肯错过点卯被御史参上几本。公孙要来找他的时候,他正靠在玉枕上假寐,听见脚步声,眼也不睁,吩咐道:“去库房取一方蕲簟来,与先生带走。”
公孙要正跨过石亭,闻言险些一踉跄,小小一惊道:“无功不受禄,王爷,这可是贡品——”
“贡品如何,赐物不就是拿来用的”,婢女一走,李悟闭着眼笑道:“先生劳累,月前我叫先生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六月初,太子主持修葺北郊禁苑一事不知怎的停了,坊间传言是没了银两,无以为继,可此事乃皇帝金口玉言,虽是中旨,户部也不敢不拨银,区区禁苑荒野,任它多大口子又怎会短缺公款?怕只怕有旁的蹊跷。
说到此事他亦认真起来,睁眼从席上坐起,拢了衣襟,本以为惺忪的眼底却一派清明:“此事非比寻常,北郊若真的是个局,凭我二哥的脑子是想不出来的,说明有人在背后帮他,而这个人他不愿透露。”
“听闻工部侍郎郭祖已七日未见上值,此人正是禁苑主修者,也是贵妃族兄。”
李悟嗯了一声,接着问道:“还有什么?”
公孙要昔年为官,科举时好友并不少,贬官时便罢,而今任了亲王府长史,兼朝中宣义郎,过去旧友重又与他热络起来。李悟出了凉棚,与他一同来到石亭凳中坐下,听他道:“还有坊间传闻的缺银一事,下官查到,风声正是澧王放出的。”
“哦?”
婢女奉上一盘瓜果,有樱桃石榴等物,皆洗净卧在冰泥山上,李悟拈了一枚,放入口中:“这么说,郭祖真的贪墨?”
“未可知,但就凭此事,贵妃仍在,下官想,应是对太子殿下无碍的。”
李悟闻言摇头,道:“你不知宫内的事,皇帝早忌惮郭氏,捧澧王入神策军,就是为了制衡,否则猛虎渐老,怎么会放心幼虎护卫自己呢?”
公孙要不敢置评此语,只疑问:“可北郊拨银,粗略算来不过数十万两,哪怕高于此数,凭郭氏族中的分量,不是补不齐全,就算捅到御前去,让御史弹劾,又能有多大助益呢?”
“贪银便罢,欺君不是,你我不该对帝王的心胸有多大奢望。”
玉盘盛放的冰泥山仍滚滚送着凉气,水珠盈盈,冷意扑鼻,李悟一手撑着石面,指节轻轻敲动,沉吟片刻。公孙要拱手,忽然道:“如今蛟蟒之争激烈,京师政令甚至无法如期推行,而王爷羽翼未丰,不如像多年前一样暂避洛阳,不失为明智之举。”
“你要我离开长安?”李悟皱了皱眉,驳道:“亲王无诏不得擅自离京,你应该清楚,此事难为。”
公孙要长叹一声,遗憾道:“若有缘由赴东都一行,下官在洛阳亦有些师门旧友,皆官要职,或可为王爷助益。”
廊下忽来东风,一阵清爽,似乎正趁此语,李悟凝眉半晌,松开面色笑了:“好,你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如今局势未明,尚可观望,东都一事过了九月再说罢。”
言及此,正要告辞,忽见廊下婢女仆从捧了一沓丝织之物过来,远远站在凉棚外。李悟招手,几人近前,公孙要观丝绸覆盖,一尺见方的物事垂在臂弯间,似是轻薄柔软的模样,颇为惊异:“这就是天下知名的蕲春之簟?看来极轻巧。”
“如透碧游鳞,惊卧老龙身,这蕲簟好用与否,元九诗可告诉你了。”李悟笑着令人收起,揶揄他:“若是先生有暇,不妨也作首诗谢谢本王,那这一御赐之物,也就值当了。”
公孙要躬身施礼,殷殷拿了,面上郝然:“多谢王爷,晴娘正说天热呢,长安冰贵,有了此物我也好与她交待。”
晴娘便是李氏女了,想不到公孙要人到中年仍有如此体贴之情,李悟笑得直不起身,抚掌道:“好说、好说!”
一路出了回廊,堪堪送到府门外,公孙要再拜致谢,忽想到什么,低声问:“下官有一事不解,王爷可否相告?”李悟支眼看了看他,料想他问不出什么来,只说:“直言便是。”
“历来皇室早婚,太子更是十四便纳正妃、育嫡子,为何王爷如今早已及冠,后院却空无一人?”
李悟默不作声,一直到公孙要以为他冒犯恩主,正待告罪,才听他一字一句,蓦然道:“待价而沽,如是而已。”
公孙要告辞离去了,大门轰然紧闭,四周只余婢仆轻微的脚步声。李悟回了东院,铺开一页宣纸提笔,忽然一念划过心尖,想起那日盛夏,松风间漫过眼睫的金光,如水波粼粼,澹澹然而动,眼眉处落笔极深,墨色却极轻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