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就是人心。
温颂荷起了身,绕着桌子走着,手指微曲,关节叩在桌上一叠叠文件上:“他以为我是在害他,但是我是在帮他。"她轻叹了一口气,秦潇却见她脸上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小温总大了,会明白您的苦心的。“秦潇默默在旁边安慰道,温颂荷看着桌面上另一张dna报告发起了呆,一时间没有理她,良久之后将这张单子撕成四片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心满意足地又坐了下来。温从言漫无目的地在民居里打着转,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林林房间门口。
里面闪烁着微弱的光,他知道杨桢睡觉,有时候很怕黑,会专门留一盏小夜灯。
院子里的竹叶飒飒落地,他在院子里打着转,瘦而挺拔的身影迎着月光落下一枚投影,竹叶飘进他的影子里,然后一动不动。行李箱锁扣合上的声音像子弹上膛。杨桢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里,淡紫色布料上还沾着圆山公园的雪松气息。
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杨桢试图用这种想法来催眠自己,来催眠自己忘掉刚刚震慑人心的一幕,她故作镇定地哼着回北京后,靳仰弛给她的mp3里重新下奉的歌,明明那么欢快的曲调,她却哼着哼着,控制不住地落泪。行李箱侧袋里还放着药妆店买的膏药,只是因为靳仰弛经常喜欢打球崴脚。崴脚了就算了,每一次还要装独脚鸡哭丧着一张脸,从教室大门口跳到教室末尾,然后再跳到她面前,用一种极尽委屈的语气,拧起一对浓墨重彩的眉,抱怨道:“那群二货不讲道德,打球撞人。”一次用这样的理由,杨桢自然而然就相信了,久了,就不管用了。杨桢总会翻过一页书,然后不咸不淡地看一眼他所谓的伤势,然后开口问他:“去医务室买药?”
靳仰弛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能不能一一”“不能。"杨桢知道他想干什么,利落地打断,让靳仰弛好不伤心。然后他就装着瘸腿出了教室门,等再回来的时候,伤势莫名其妙就好了。但也有时候是真的受了伤,所以杨桢的桌兜里常年放着跌打损伤的药。她就像是那个狼来了的故事里的村民,唯一不同的是,村民会在牧童第三次欺骗他的时候束手旁观,而杨桢会一次次义无反顾的做好准备,哪怕明知道是欺骗。想到靳仰弛,杨桢的心里总是会松快很多很多。连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也轻柔了很多,走廊地毯吞没了脚步声,屋子里只亮着微光闪耀的一盏灯。但是当温从言靠近的时候,杨桢在屋子里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睡了吗,林林?"温从言的声音从屋子外传来,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放在往常,杨桢或许就忽略了,但是今天不一样。那种忽略不掉的心悸又来了,杨桢睫毛颤动着,咬了咬唇肉,出了声:“没有。”
屋子里一片安静,温从言陷入了沉默。杨桢不安地坐在行李箱一侧,手无力地垂下。除了温颂荷和温从言的吵架之外,有关龌龊的话题被二人压着声音,杨桢没有听清,她只明确地知道,她的哥哥不是亲生的,而他被卷进了母亲的利益游戏里。
而自己,也可能无意识地卷了进去,只是不知道充当什么角色?砝码?还是可以为了更高的利益随手脱手的劣等股票。杨桢不知道。
那道劲瘦单薄的身影在杨桢门口久久伫立,到现在温从言也不知道跟杨桢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温从言开了口,“早点睡,明天送你回北京。”杨桢没有想到都到了房门口,温从言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好在这样的局面正是她愿意看到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讷讷地点头:“好。”成田机场的广播正在播报他们的航班号。杨桢把登机牌对折又展开,纸缘在指腹压出一道苍白的线。温从言蹲下来帮她系鞋带时,她盯着他发旋中央那个小小的旋涡,发了好一会呆。
昨天那样的激烈争吵之后,母亲和哥哥明面上还是那么正常,平静地向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